四、大局要越做越大,细节要越算越细(第3/18页)

常玉儿在那儿胡思乱想,常四老爹心里也在打着盘算。爷俩还真想到一起去了,他想的正是女儿的亲事。

常四老爹想的是,自己原本还想求陈赖子宽限几日,容自己凑一凑钱,看刚才那个样,他是不得这处宅院不肯罢手。既是这样的话,今天夜里一家人就要无处容身了。自己年纪大了,住到哪里去都无妨,可是女儿正在花季,如何能让她吃这般苦。想来想去只有把女儿尽早嫁出去才好。唉,去年“胜记”杂货铺的老杜掌柜托人来替儿子求亲,那户人家自己是深知的,最是忠厚善良,老杜的儿子也是挺棒的小伙子。当时若不由着常玉儿的性子,将这门亲事答应下来就好了,如今只好再想别的人家了。

常玉儿与常四老爹各想各的,想的虽然都是亲事,但一个想的是当下,另一个想的却是下一步的事情,脸上都带出古怪的神色。

常玉儿看见爹的脸色,心里越发的忐忑,只是这种事情,女儿家无论如何是不好开口问的。好在常四老爹总算是开了口了:“玉儿,你去把东西收拾收拾。”

这一张口,常玉儿的心差点从腔里跳出来。收拾东西?难不成这门亲竟急得很,可是再急也要告诉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家,也要问一问自己的意思。常玉儿急得几乎要奔到房里,把昏睡过去的李嫂叫醒,请她向爹好好问问清楚。

“你收拾要紧的东西就好,我的那几本账册你都知道放在哪里,一并收好。其余笨重的东西我待会儿找人来搬。”

这就不对了,带嫁妆万万没有把家里的账册也带出去的道理。常玉儿知道必是自己想岔了,壮着胆子问一句:“爹,干吗要收拾东西啊?”

“唉,玉儿,爹没用,这一次只带回了官盐,可是却没有钱去还印子钱,看样子这宅院过了今晚就要归那陈赖子所有了。”

“啊!”常玉儿吃惊不小,原以为爹一回来就万事太平了,想不到盐场虽然保住了,但家却没了。常玉儿难过得说不出话,想一想爹的心境只怕更苦,趋前几步跪下,抱着常四老爹的腿呜呜咽咽哭出声来。

常四老爹也是百感交集,当年自己就是在这宅院长大,在此娶妻生女,又在此抚养女儿,一柱一石都甚是难舍。有时候恍惚觉得妻子还活在这大院里,操持着家务,只是房多院深,难以相见罢了。想到这儿,他一只大手捂在脸上,两行老泪从指缝中淌了出来。

“爹,您别伤心了,盐场不是还在吗?总不能年年都是这个坏收成吧,我们今后省吃俭用,把钱攒足,再把房子赎回来也就是了。”常玉儿见爹伤怀,自己先止住眼泪,拧了把热手巾,递给爹擦泪,常四老爹默默点头。

“对了,爹,大哥呢?”这说的是刘黑塔,他虽然是义子,但比常玉儿只大一岁,又是从小一起长大,常玉儿始终叫刘黑塔为“大哥”。

“他,去太原城卖货了。”

“货?我们还有什么货?”常玉儿疑惑不解。

常四老爹刚要答话,忽然想起一事,失声道:“哎哟!”起身就奔后院而去。

常玉儿不知是什么事,也跟着来到后院。就见爹左右一顾,冲着廊下走去,常玉儿也随着来到廊下,一看不由得吓了一跳。

就见廊下躺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双目紧闭,身下铺着厚厚的铺盖,身上盖着一床大被。

“这是谁啊?”常玉儿脱口问道。

“先别问,来,帮爹把他抬到客屋中去。”说着常四老爹用铺盖裹着古平原的上半身向上使力。

“我?”常玉儿腾地一下红了脸,暗暗埋怨爹糊涂了,自己一个女儿家,怎好去抬陌生男子。

“快点。”常四老爹催促道,“这是我们家的大恩人,没有他,你就见不到爹了。”

听这一说,常玉儿也顾不上许多了,学着爹的样子用被子包住古平原的脚,使劲向上一拽,与常四老爹一起将古平原架到了屋里。

架是架了,放手之后,常玉儿险些腿一软摔到地上。原因无他,常家虽然不是什么书香门第,但对礼教却也看得紧。常玉儿从小就知道“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即使与大哥,互相递接之间也明白绝不能碰到肌肤。现在居然去抬一个男子,虽说隔着一层棉被,但那一股男子气息扑面而来,还是让常玉儿心头鹿撞,一半是害羞,另一半却又说不出什么滋味。

常四老爹却不能明白女儿的心思,还以为她是力不能胜,便说道:“你歇歇,我去打点开水来给他喝。”

常玉儿还是第一次与一个陌生男子同处一室,值得安慰的是这男人昏迷不醒,否则真不知如何自处。她犹豫一下,走前几步,端详了他的样貌,发觉这男子不似北方的粗豪汉子,倒像个文质彬彬的读书人。

“爹说这人是他的救命恩人,难道爹在外面出了什么危险?”想到这里,她又担心起来。

好在常四老爹不多时便端着一碗水回来,小心地喂古平原喝下去。常玉儿才得空问常四老爹一句话:“这人到底是谁?怎会救了爹的性命?”

常四老爹尽量长话短说,把如何与古平原相识,如何得计能够无恙出关,古平原又是如何突发急病的事情讲述了一遍。听到常四老爹在关外被逼得要跳海,常玉儿心痛不已,哭泣着回头望向古平原,自然是感激无限。

“可是爹,既然你用了这位古大哥的计,也许大哥能将货卖个好价钱,那我们的祖屋不就有望了吗?”常玉儿忽想到此处,问了出来。

“哪有那么简单。”常四老爹苦笑一声,“我与黑塔在太原城外分手,随后就赶了回来。他去卖货,就算卖得顺手至少也要三五天才能将货抖干净,陈赖子岂会容我们。再说,三十两银子进的货,卖好了也不过赚上十两而已,就算是对半的利,六十两还不够还欠陈赖子的三成银子,实在是杯水车薪呐。闺女,就别想了。”

常四老爹一席话把常玉儿刚升起的一点希望也熄灭了,她知道离家已经不可避免了,眼下只能收拾好紧要的东西,跟着爹寻个住处。

住处是现成的,常四老爹在盐场还有栋小房子。虽是简陋,收拾一下也能住下。

李嫂也醒了过来,知道主人家要搬家,不肯再躺,坚持起身帮忙。就这样忙忙碌碌装箱子到了掌灯时分,东西大都已经打包。按常四老爹的意思不打算等到戌正了,因为那时天色太晚,不好雇车雇人,与陈赖子赌这个气,反倒自己不方便,何苦来哉。反正早晚都是让,不如早让出去几个时辰。

于是常四老爹打开宅院的大门,走了出来。一打眼就看到陈赖子和他的那帮手下正聚在不远处的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