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02 王位觊觎者 Chapter 16 硫黄的特性

查尔斯王子确实从霍金斯先生那里买过酒。不过,除了这个发现以外,我们在接下来四个星期里几乎没有进展。事情一如既往。法国的路易国王继续无视查尔斯·斯图亚特。詹米继续做酒生意,拜访查尔斯王子。菲格斯继续偷信。路易斯·德罗昂王妃挽着丈夫的手臂出现在公共场合,表情忧伤,但颇有生机。我则继续在早晨呕吐,下午到医院工作,晚上吃饭时优雅地微笑。

不过还是发生了两件事情,它们看上去像是朝我们的目标前进。查尔斯厌烦了受束缚的生活,开始邀请詹米在晚上陪他去酒馆——他的导师谢里丹先生,称自己年纪太大,不适合这些狂欢作乐,所以通常不在场约束他。

“天哪,他喝酒像鱼一样!”詹米从那种弥漫着廉价酒味的地方回来后感叹道。他挑剔地看着衣服前胸上的大块污渍。

“我得订件新衣服了。”他说。

“如果他在喝酒的时候给你讲了些事,”我说,“那么就值得订一件新衣服。他都说了些什么?”

“打猎和女人。”詹米简明地说,坚决不详细地阐述。要么是查尔斯觉得政治事务不如路易斯·德拉图尔重要,要么是他比较谨慎,即使是在他导师不在场时。

第二件事情是财政部长迪韦尔内先生在下棋时输给了詹米。不是输一次,而是不断地输。正如詹米之前预料的那样,输棋只会让迪韦尔内先生更加想赢,所以他频繁地邀请我去凡尔赛宫。在凡尔赛宫里,我往来应酬各种聚会,收集流言,远离凹室,而詹米则下棋。他们下棋时总会吸引许多人来赞赏、观看,尽管我自己并不觉得那是一项适合观看的活动。

含胸佝背、个子矮小、身材圆胖的财政部长,与詹米埋头看着棋盘。二人显然都特别专注于下棋,忘记了周围的环境,尽管头顶上就有人在喃喃细语、相互碰杯。

“我几乎没有见过像下棋这样无聊的活动,”有位女士低声对另外一位说,“他们说这是娱乐!看我家侍女在头发里找虱子也比这好玩,至少她们会尖叫、傻笑一下。”

“我倒不介意让那个红发小伙尖叫、傻笑一下。”她同伴说着,迷人地朝詹米微笑。詹米抬起头,心不在焉地看着迪韦尔内先生的身后。她的同伴看到了我,戳了戳她——一位性感金发女郎——的肋骨。

我友好地对她笑了笑,特别下流地欣赏着从她那低领口向上泛起的深深潮红,这在她的皮肤上留下了红斑。至于詹米,她本可以伸出丰腴的手指缠绕他的头发,因为他是那么出神,不会注意到。

我在想是什么东西让他的注意力如此集中。肯定不是下棋。迪韦尔内先生很顽强,下棋很谨慎,但反复使用同样的开局让棋法。詹米右手的中间两根手指在大腿上稍微移动了一下,那是因为不耐烦而产生的短暂颤动,但这种不耐烦很快就被掩饰了。我知道,无论他在思考什么,那都不会是下棋。除非他完全控制了迪韦尔内先生的国王,否则棋局还得花半个小时。

尼弗公爵站在我旁边。我看见他那黑色的小眼睛盯着詹米的手指,然后又转开了。他若有所思地站了一会儿,看着棋盘,然后又溜去加筹码了。

一位男佣停到我旁边,谄媚地弯腰,问我是否再要一杯酒。我挥手让他走开。我晚上已经喝得足够多,觉得头有点晕,双脚轻飘飘的,有些危险。

我转身想找个坐的地方,却看到圣热尔曼伯爵在房间那边。或许詹米看的就是他。伯爵反过来看着我,他其实是在盯着我看,脸上挂着微笑。他平常不是这个表情,而且这表情也与他不相符。实际上,我丝毫不在意,但还是尽可能优雅地朝他那个方向鞠了个躬,然后离开到女士们的圈子里去,与她们闲聊。但只要有可能,我就会试着把对话朝苏格兰及其流亡国王上带。

总的来说,斯图亚特复辟成功的可能性似乎并未吸引法国贵族。在我偶尔提到查尔斯·斯图亚特时,她们通常的反应是转动眼珠表示不清楚或耸肩表示无所谓。尽管查尔斯得到了马尔爵士和在巴黎的詹姆斯党人的协助,但路易固执地拒绝接受查尔斯进宫。得不到国王喜爱的贫穷流亡者,是不会受邀进入上层社会与富裕银行家结识的。

“国王对于他侄子未经他允许就来到法国并不十分高兴。”在我说到这个话题时,布拉班特伯爵夫人对我说。“有人听他说过,他自己觉得英格兰可以维持新教统治,”她说道,“如果英国人在汉诺威家族乔治的统治下受煎熬,那就再好不过了。”她怜悯地噘起嘴唇。她是个善良的人。“很抱歉,”她说,“我知道那对你和你丈夫来说肯定很扫兴,但是真的……”她耸了耸肩。

我以为我们会适应这种扫兴,然后热切地搜寻其他关于这些话的流言,但在这个晚上没有取得什么成功。詹姆斯党人,就我所知,是个让人厌烦的话题。

“车走到后前兵五行。”当晚晚些时候,在我们准备上床睡觉时,詹米嘟哝着说。我们又作为客人在凡尔赛宫过夜。他们下棋下到午夜过后很久,财政部长出于好心不允许我们在深夜回巴黎,于是安排我们住到一个小套房里。我注意到,这次的房间比上次的高出一两个等级,里面有张羽绒床,还有一扇可以俯瞰南花园的窗户。

“车,呃?”我说着,钻到被子里,呻吟着伸展身体,“你今晚做梦也要梦到下棋吗?”

詹米点点头,打了个哈欠,下巴咔嚓作响,眼睛里也流出了泪水。

“是啊,我肯定会梦到的。如果我在睡着时用车护王,希望不要打扰到你,外乡人。”

我十分满意地蜷起双脚,它们不再受约束,不再承受我日渐增加的体重。我脊柱的下半部分重新适应躺着的姿势,散发出一阵阵明确的、有些舒适的疼痛。

“只要你愿意,你在睡着时倒着站都可以,”我打着哈欠说,“今晚没有什么能打扰到我。”

事实却并非如此。我梦到了孩子。长到快要出生的他在我鼓起的肚子里又踢又跳。我伸手到肚子上,按摩着被拉伸的皮肤,试着让里面的动乱平静下来,但是他仍然在里面蠕动。在冷静的梦中,我意识到他并不是孩子,而是一条在我肚子里翻滚的蛇。我蜷缩起身体,抬起膝盖,对付着这条蛇。我的双手在摸索、捶打,寻找这条在我肌肤下面横冲直撞的怪兽的头部。我的肌肤摸上去很烫,而我的肠道缠绕起来,也变成了许多蛇。它们拧在一起,激烈扭动,相互撕咬。

“克莱尔!醒醒!怎么了?”詹米摇我,喊我,最终把我叫醒。醒来时我还隐隐害怕周围的环境。我在床上,我肩膀上是詹米的手,盖在身上的是亚麻被子,但是肚子里的蛇仍然在缠绕,我大声地呻吟着。呻吟声让我自己,也让詹米很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