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01 迷雾之镜 Chapter 05 爱妻(第3/5页)

我紧紧地闭着双眼。我又能闻到医院里那种石炭酸的味道,感到脸颊下那种浆过的陌生的枕套。外面的走廊上传来弗兰克的声音,他那因为迷惑和怒火而哽咽的声音。

“不要逼她,你什么意思?不要逼她!我妻子消失三年,回来时全身肮脏,被人虐待过,还怀孕了。天哪!我还不能去问问她?”

随后传来医生那让人安慰的低弱声音。我听到他说“幻觉”“创伤性状态”“晚些时候再问她,老兄,再等等”,而弗兰克仍然在争辩和打岔,他的声音温和却坚定地逐渐消失在走廊里。他那种如此熟悉的声音,又在我心里激起阵阵伤痛、愤怒和恐惧。

我把身体蜷缩起来保护自己,把枕头紧紧抱在胸前,使劲咬着它,直到咬破棉质的枕套,用牙咬着里面柔软的羽毛。

我现在就在咬着它们,咬着新枕头里的填充物。我停了下来,睁开双眼。

“是这样的,”我尽可能理智地说,“我很抱歉,我知道说出来你们会怎么想,但我要说的是真的,我也没办法。”

我的话并没有让布丽安娜安心。她朝罗杰靠近了一些,罗杰那副厌恶的表情不见了,反而表现得有些好奇。他是否可能拥有足够的想象力来理解事情的真相呢?

我从他的神情里看到了希望,然后松开了拳头。“都是那些该死的石头,”我说,“你知道的,那个立着的石圈,妖精岭上,靠西面。”

“纳敦巨岩,”罗杰低声说,“是那个吗?”

“是的,”我刻意吐了口气,“你或许知道关于妖精岭的传说,你知道吗,说人们被困在石山里,醒来后发现自己穿越到两百年后?”

布丽安娜现在看上去更加不安了。

“妈妈,我真的觉得你应该上去躺会儿,”她说着从座位上半站起来,“我可以去叫菲奥娜……”

罗杰把一只手放在她手臂上,拦住了她。“不,等等。”他说。他看着我,带着某种压抑住的好奇心;科学家在显微镜下面放置新玻璃片时,就会表现出这种好奇心。“你继续说。”他对我说。

“谢谢,”我冷冷地说,“不要担心,我不会一开始就说些关于妖精的胡话。我只是觉得,或许应该让你们知道那些传说并不是毫无依据。我不知道那上面是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那样,但事实是……”我深吸一口气,“事实就是,我在一九四五年穿过那里的一块该死的石头,最后来到一七四三年,置身于一个山脚下。”

我对弗兰克说过同样的话。他当时愤怒地盯着我看了片刻,然后拿起床头柜上的花瓶摔在地上。

罗杰看上去就像一个用新显微镜看到了机遇的科学家。我在想为什么,但我太全神贯注于这件难事,无法找到还算正常的话语。

“我碰到的第一个人是个全副武装的英格兰骑兵,”我说,“这让我知道事情有些不对劲。”

罗杰脸上突然挂起微笑,但布丽安娜看上去仍然很惊恐。“这我能想象。”他说。

“困难的是我回不来,你明白。”我想我最好把话说给罗杰听,不管他相信与否,他至少看上去乐意倾听。

“问题是,当时的女士并不会只身四处走动,就算她们要那么做,也不会只穿着印花裙子和牛津乐福鞋。”我解释道,“从那个骑兵队长开始,我遇到的每个人都知道我不对劲,但是他们不知道哪里不对。他们怎么能知道呢?我现在都没法解释,更何况那时呢。而且当时的疯人院远比现在的糟糕,里面不会让你编篮子的。”我补充说,试着开个玩笑,但这个玩笑并不很成功。布丽安娜面容扭曲,看上去比之前更加担心了。

“那个骑兵,”我说道。回忆起乔纳森·兰德尔,皇家龙骑兵第八队队长,我全身就会短暂地颤抖。“我最先以为这是我的幻觉,因为他长得特别像弗兰克。最先看到他时,我以为他就是。”我看了一眼桌子,桌上放着弗兰克的一本著作,它的背面印着弗兰克的照片,一个黝黑、帅气、脸庞清瘦的男人。

“真是个巧合。”罗杰说道。他有些戒备地看着我。

“呃,是巧合,也不是巧合。”我说,努力把眼睛从那摞书上挪开,“你知道,他是弗兰克的祖先。他们家的男人都很像——至少外貌很像。”我补充道,脑子里想着那种让人震惊的非外貌差异。

“什么……他像什么?”布丽安娜似乎从恍惚中醒来,至少稍微清醒了。

“他是个该死的下流性变态。”我说。他们两人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面面相觑,都带着相同的惊恐神情。

“你们不必表现成那样,”我说,“十八世纪就有性变态,你们知道的,这不是什么新东西。只是当时或许更加糟糕,因为只要不声张,表面上正派,就没有人在意。乔纳森·兰德尔是军人,他在苏格兰高地管着一支守备部队,负责控制那里的各个氏族。他的活动范围特别广,都是官方授权的。”我从还端在手里的威士忌酒杯里喝了一大口,好让自己缓和一些。

“他喜欢伤害别人,”我说,“特别喜欢。”

“他有没有……伤害你?”在明显的停顿后,罗杰体贴地问道。布丽似乎在控制自己,紧绷着脸颊上的皮肤。

“没有直接伤害,或者说至少伤害得不是特别深。”我摇摇头。我能感到胃里有个冰凉的点,喝下肚的威士忌几乎没有让它温暖起来。杰克·兰德尔曾经打过那儿。我能在记忆中感到它,就像已经愈合了很久的伤疤上的疼痛。

“他的喜好特别多,但他……想的是詹米。”无论如何我也不会用“爱”这个字。我觉得喉咙嘶哑,于是喝光了杯中的威士忌。罗杰端着酒瓶,抬起一边眉毛表示疑问。我点点头,把酒杯递了出去。

“詹米。詹米·弗雷泽吗?他是……”

“他是我的丈夫。”我说。

布丽安娜像马匹赶蚊子一样摇着头。

“但是你已经有丈夫了啊,”他说,“你不能……即使……我是说……你不能这样。”

“我没办法,”我斩钉截铁地说,“毕竟我不是故意那样做的。”

“妈妈,结婚可不是意外的事情啊!”布丽安娜逐渐丢掉那种热心护士对待精神病人的态度。我觉得这或许是件好事,即使这意味着愤怒。

“嗯,准确说来不是意外,”我说,“但相对于把我交给杰克·兰德尔,结婚是最好的选择。詹米娶我是为了保护我——他真是太仁慈了。”我说完,端着酒杯狠狠地看着布丽。“他不用这么做,却做了。”

我抗拒着不去回忆我们结婚那晚。他还是处子身,双手碰到我时在颤抖。我也很害怕,而且害怕得有道理。后来在黎明时分,他抱着我,我赤裸的后背贴着他赤裸的胸部,他温暖、强壮的大腿贴着我的大腿。他隔着我蓬乱的头发低声说:“别怕,只有我们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