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01 迷雾之镜 Chapter 05 爱妻(第4/5页)

“要知道,”我又转身对着罗杰说,“我没法回来。在我躲避兰德尔队长的时候,一群苏格兰人发现了我。一群抢牛的苏格兰人,詹米就是其中之一。其他那些人是他母亲家的人,理士城堡的麦肯锡氏。他们不知道拿我怎么办,但他们把我作为俘虏带走了。我没法再次逃跑。”

我还记得我从理士城堡逃跑未遂,还记得跟詹米说出真相的那天。他和弗兰克一样不相信我的话,但他至少愿意装作相信。他带我回到妖精岭,回到石圈。

“他或许觉得我是女巫,”我闭着眼睛说,想到这里我笑了笑,“现在人们觉得你是疯子,当时人们觉得你是女巫。文化习惯啊。”我睁开眼睛解释道,“他们当时讲魔法,我们现在讲心理学。这两个东西他妈的并没有什么两样。”罗杰点了点头,看上去有些惊讶。

“在克兰斯穆尔村,就在城堡下面,”我说,“他们把我当作女巫来审判。但是詹米救了我,于是我就告诉他真相。然后他带我去了妖精岭,让我回来找弗兰克。”我停下来深吸一口气,回忆起在那个十月的下午,我对命运的掌控被剥夺了那么久过后,突然又回到我的手里,而且不是我可以选择的,而是要求我去做的。

“回去!”詹米说,“你在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危险。”

“真的什么都没有吗?”我问他。他很高尚,以至于说不出话来,但他还是回答了我,而我也做出了选择。

“太迟了。”我低头看着摊在膝盖上的双手说。天色暗下来,快要下雨了,但我的两枚结婚戒指,一金一银,仍然在逐渐暗淡的光线里散发着光芒。在和詹米结婚后,我并没有把弗兰克的金戒指从左手上取下来,而是把詹米的银戒指戴在了右手无名指上。在詹米给我戴上那枚戒指后的二十多年里,我每天都把它戴在那里。

“我爱弗兰克,”我安静地说,眼睛并没有看着布丽,“我很爱他。但是在那个时候,詹米就是我的心,我的生命。我不能离开他,不能。”我说着,突然抬头,恳求地看着布丽。她反过来面无表情地盯着我。

我又埋头看着,然后继续说:“他把我带回他家,他家叫作拉里堡,是个美丽的地方。”我又闭上眼睛,不去看布丽安娜脸上的神情,然后又故意回忆起图瓦拉赫的庄园——拉里堡——以及住在那里的人们。那是个美丽的苏格兰高地农场,长着林立的树木,流淌着潺潺的溪流,甚至还有一些在苏格兰高地不常见的肥沃土地。那是个美丽、宁静的地方,封闭在某个山口之上的高高山岭中间,而这些山岭隔绝了那些反复出现、折磨着苏格兰高地的纷争。但即使是拉里堡,最终也只是个暂时的庇护所。

“詹米是个逃犯,”我说,闭着眼睛看到了英格兰人在他背上留下的鞭打伤疤,就像一张烙印在背上的由白色细线组成的网,“官方在通缉他。他家的一个佃户背叛了他,向英格兰人告发了他。他被英格兰人抓住,送到温特沃思监狱去——要绞死他。”

罗杰低沉地长吁了口气。

“那个鬼地方,”他评论说,“你亲眼见过吗?围墙肯定有十英尺厚。”

我睁开眼睛。“有那么厚,”我苦笑着说,“我进去过。但是,再厚的围墙也有门。”我隐约感到当时让我走进温特沃思监狱寻找爱人的孤注一掷的勇气。如果我能去监狱救你,我在心底对詹米说,我也能把这件事情讲出来。但是,帮帮我,你这个该死的大个子苏格兰人,帮帮我!

“我去把他救出来了,”我深吸一口气说道,“救出来时他已经只有半条命了。杰克·兰德尔下令把他绞死在监狱里。”我的话让我想起了那些画面,我不想回忆它们,但它们就是不停地涌现出来——赤身裸体、浑身血污的詹米,躺在庇护他的埃尔德里奇庄园的地上。

在我把他手上的断骨接回去,然后给他清洗伤口时,他对我说:“我不会让他们把我抓回去,萨森纳赫。”他一开始就叫我“萨森纳赫”,这个词在盖尔语里是外乡人、英格兰人的意思。他这么称呼我,最先是出于玩笑,后来是出于爱意。

在一个叫默塔的小个子弗雷泽族人的帮助下,我没有让他们找到他。我带他穿过英吉利海峡,去了法国,在博普雷圣安妮修道院避难。他有个姓弗雷泽的叔叔就是这家修道院的院长。但是,安全地在那里住下来后,我发现拯救了他的生命并不意味着我完成了任务。

兰德尔对他的所作所为,已经深深地烙印在他的灵魂里,留下了永远也抹不去的伤疤,就像鞭子在他背上留下深深的印记一样。我至今还不确定,在召唤出他内心深处的恶魔,并与之搏斗时,我到底做了什么;谈及治愈病人时,医药和魔法之间鲜有差别。

我仍然能感受到那块撞伤我的石头的冰冷和坚硬,感受到我从他体内激发出来的那种狂怒的力量,感受到那双掐着我脖子的手,感受到那个在黑暗中追杀我的燃烧着的怪物。

“但我确实治好了他,”我轻声说,“他回到了我身边。”

布丽安娜慢慢地反复摇着头,她很迷惑,但心中却有种我特别熟悉的顽固。“姓格雷厄姆的很傻,姓坎贝尔的是骗子,姓麦肯锡的迷人而狡猾,而姓弗雷泽的很顽固。”詹米在给我总结各个氏族的特点时,曾经这样说。他说的也不算错,姓弗雷泽的人,不只是他,还包括布丽,都特别顽固。

“我不信。”她断然说道。她坐得更直,仔细地打量着我。“你可能是想卡洛登的那些人想得太多了,”她说,“毕竟你最近压力很大,或者爸爸的去世……”

“弗兰克不是你父亲。”我直言道。

“他是!”她立即回答道,速度之快让我们俩都很吃惊。

当时,医生坚决认为“逼我接受现实”(这是其中一位医生的原话)会伤害到胎儿,弗兰克最终接受了医生的说法。他们在走廊里低声交谈了许多次——偶尔也有争吵——但他最终放弃了向我询问真相,而身体虚弱且带有心伤的我,则放弃把真相告诉他。

这次,我不会再放弃。

“二十年前,你出生的时候,我就答应过弗兰克,”我说,“我试着离开他,但他不想我走。他是爱你的。”我看着布丽安娜,声音柔和了下来,“他没法相信事情的真相,但是他当然知道他不是你的亲生父亲。他让我在他活着时不要告诉你——让他做你唯一的父亲。在他死后,他说,告不告诉你则取决于我。”我吞了一口唾液,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我答应了他,”我说,“因为他爱你。但是现在弗兰克已经去世了,你有权知道你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