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01 迷雾之镜 Chapter 05 爱妻(第2/5页)

布丽安娜犹豫地看着母亲,但罗杰拉着她的手肘朝教堂走去。“最好让她自己坐会儿,”他轻声说,“毕竟她是医生,有没有事儿她自己清楚的。”

“嗯……我觉得是。”布丽安娜又不安地看了一眼克莱尔远去的身影,然后随着罗杰走向教堂。

教堂只是个铺着木地板的空房间。那个废弃的圣水盆,因为无法搬动,所以还留在那里。这个浅浅的水盆,是在房间一侧的石头壁架上挖出来的。水盆上面雕刻着圣吉尔达的面容,面容上的双眼虔诚地向上,空洞地看着天花板。

“最先这上面刻的或许是某个异教的神,”罗杰用一根手指摸着雕刻图案的纹路说,“你可以看到他们在原有画像上新加的面纱和头巾,更不用说那双眼睛了。”

“像水煮荷包蛋一样,”布丽安娜同意道,模仿画像翻着白眼,“这些雕刻图案是什么?看上去很像克拉发冢外面皮克特人石碑上的图案。”

他们沿着教堂墙壁闲逛,呼吸着充满尘土的空气,检查石墙上的古老雕刻,阅读那些被早已逝去的教区居民钉在墙上、用来纪念更久远祖先的小木板。他们说话的声音都很低,以便能听到外面墓地上传来的任何声音,但外面一片安静,他们也就慢慢地再次放松下来。

罗杰跟着布丽安娜走到房间前面,看着从她辫子里散落出来的发丝潮湿地卷曲在颈子上。

教堂前面只剩下简朴的木质壁架,下面的圣坛石板已经被搬走,留下一个空洞。不过,站在布丽安娜身边,面对着已经不复存在的圣坛,罗杰感到脊柱里有些颤动。

他那种特别强烈的情感似乎在空荡荡的教堂里发出回响。他希望布丽安娜不要听见这种回响,毕竟他们才认识一个星期,几乎没有私人的谈话。如果知道了他现在的感觉,她肯定会很吃惊,或者会被吓着。更糟糕的是,她可能会笑他。

但是,他偷偷看了她一眼,她的面容镇静、严肃。这张脸也在看着他,深蓝色的眼睛里有种神情,让他朝她转身,下意识地把手伸了过去。

这个亲吻短暂、温柔,就和婚礼结束时的礼节性亲吻差不多,但是其冲击力却十分显著,似乎他们在这一刻以身相许了一样。

罗杰松开了双手,但是她的温暖还留在双手、嘴唇和身体里,让他觉得自己仍然抱着她。他们站了片刻,轻触着对方身体,呼吸着对方的气息,然后她向后退了一步。罗杰的手掌里还有那种触摸她的感觉。他握紧双手,企图握住那种感觉。

教堂里停滞的空气突然被震碎,回响的叫喊声把尘埃散在空中。还未来得及多想,罗杰就已经到了外面,跌跌撞撞地奔跑在那些倒塌的石碑上,朝那排深色的紫杉树冲去。他拨开茂密的枝丫,没顾得上为布丽安娜遮挡那些掉落的枝条。它们热乎乎地落在了他脚后跟上。

他看到树荫下面克莱尔的苍白脸庞。她浑身都没有了血色,看上去就像一个靠着紫杉树深色枝丫的鬼魂。她站了一会儿,身子摇晃着,然后跪到草地里,似乎双脚无法再支撑她一样。

“妈妈!”布丽安娜跪到蜷缩着的克莱尔边上,摩擦着克莱尔无力的手,“妈妈,你怎么了?你头晕吗?你得把头埋在膝盖上面。来,为什么不躺下来呢?”

克莱尔拒绝了女儿的帮助,她纤细脖子上的低垂头颅又抬了起来。“我不想躺着,”她喘着说,“我想……啊,天哪,我的天哪。”她跪在杂乱的草丛中,伸出颤抖的双手,摸着那块石碑的表面。那块石碑是花岗岩制成的一块简单的石板。

“兰德尔医生,呃,克莱尔?”罗杰单膝跪到她身边,伸手到她另外一只胳膊下扶着她。看着她的外貌,罗杰真的很担心。她的鬓角上冒出了细微的汗液,似乎随时有可能晕倒。“克莱尔,”他又急切地说,试着把她从恍惚中叫醒,“怎么了?这个名字你认识吗?”他一边说话,耳中一边回响着他之前对布丽安娜说过的话:十八世纪以来就没有人被埋在这里,最近两个世纪都没有人被埋到这里。

克莱尔把罗杰的手推开,然后像抚摸肌肤一样爱抚着那块石碑,温柔地沿着上面的文字抚摸,文字的纹路已经变浅,但仍然清晰可辨。

“詹姆斯·亚历山大·马尔科姆·麦肯锡·弗雷泽,”她读出声来,“是的,我认识他。”她放低手掌,把石碑边上浓密的杂草拨开,露出石碑底部那排较小的文字。“克莱尔之爱夫。”她读道。“是的,我认识他。”她又说。她的声音很低,罗杰几乎没有听见。“我就是克莱尔,他是我的丈夫。”然后她抬起头,看着女儿那张苍白、震惊的脸。“也是你的父亲。”她说。

罗杰和布丽安娜低头盯着她。墓地里寂静无声,只有头顶上紫杉树沙沙作响。

“不!”我很生气地说,“这是第五次了。不!我不想喝水。我没有中暑,也没有头晕。我没病,也没有疯,虽然你们觉得我疯了。”

罗杰和布丽安娜面面相觑,很明显他们就是觉得我疯了。他们两个把我扶出墓地,送到车上。我不让他们送我去医院,所以我们回了牧师住宅。罗杰给我配了治疗休克的药用威士忌,但是他现在看了看电话,似乎在想要不要打电话求助,比如让人送件拘束衣来。

“妈妈。”布丽安娜宽慰地说,伸手想帮我把脸上的头发捋回去,“你有些难过。”

“我当然难过。”我不耐烦地说。我颤抖着深吸一口气,紧闭着双唇,直到确定自己能够平静地说话。“我当然难过,”我说,“但我没有疯。”我停下来,努力控制住情绪。我并不想以这样的方式告诉他们。我不清楚我到底想采取何种方式,但绝不是像这样:在毫无准备、毫无时间组织思绪的情况下突然说出真相。那个该死的坟墓扰乱了我的计划。

“去你的,詹米·弗雷泽!”我气冲冲地说,“你到底在那里做什么,那儿离卡洛登有好几英里远啊!”

布丽安娜不安地睁大双眼,罗杰的手在电话旁徘徊。我突然停下来,试着控制住自己。镇静下来,比彻姆,我对自己说,深呼吸,一次……两次……再深呼吸。现在好些了。其实很简单,你只用告诉他们真相就行。你来苏格兰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我张开嘴,但是没有说出话。我又闭上嘴,也闭上眼睛,希望在看不见面前两张苍白的面孔时,我的勇气能够回来。就让我……说出……真相,我祈祷道,但我不知道我是在向谁祈祷。我是在向詹米祈祷,我想。

我之前说过一次真相,但结果并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