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01 迷雾之镜 Chapter 04 卡洛登(第5/6页)

回信告知我会祈祷,并祝他们一切安好。附上我已为他收集到的信息。不知道这些信息对他有没有用,不过这需要他自己判断。我告诉他我意外发现了乔纳森·兰德尔在圣吉尔达的坟墓,问他是否需要我去拍张墓碑的照片。

就这些,再没有其他提及兰德尔家或弗雷泽的地方。罗杰放下日记,按了按太阳穴,阅读那些手写的歪斜文字让他有点头疼。

除了证实了他的猜疑,知道那个叫詹姆斯·弗雷泽的人也与此事有牵连以外,整件事情仍然难以理解。乔纳森·兰德尔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到底为什么他被葬在圣吉尔达?委任状上说他的籍贯为萨塞克斯的一个庄园,那他为什么会被埋在遥远苏格兰的墓地里?确实,那儿离卡洛登并不特别远,可为什么不把他送回萨塞克斯呢?

“你今晚还有什么需要的吗,韦克菲尔德先生?”菲奥娜的声音让他从徒劳的沉思中醒过来。他眨着眼坐起来,看到她拿着扫帚和抹布。

“什么?呃,不,不需要了,谢谢你,菲奥娜。你拿着这些东西干什么?这个点了,你不会还要打扫吧?”

“哦,是教堂里的女士,”菲奥娜解释道,“你记得吗,你跟她们说明天可以在这里开月会。我觉得我最好收拾一下。”

教堂里的女士?四十个满怀同情的家庭主妇,穿着花呢服装、套装毛衣,戴着人工养殖的珍珠,像雪崩一样涌到牧师家。想到这点,罗杰就觉得害怕。

“你明天要和她们一起用茶吗?”菲奥娜问,“牧师以前经常那样做。”

想到要在招待布丽安娜·兰德尔的同时,招待教堂里的女士,罗杰就没法镇静下来。

“呃,不了,”他突然说,“我……我明天有约会。”

他把手放到桌上那台被半掩埋在杂物中的电话上:“抱歉,菲奥娜,我得打个电话。”

布丽安娜自顾自地笑着走回卧室。我暂停看书,抬起头,扬起一边眉毛问她:“罗杰打的电话?”

“你怎么知道?”她看上去有些惊讶,片刻过后又咧嘴笑起来,边笑边脱下浴袍,“噢,因为我在因弗内斯只认识他?”

“我想你那些男性朋友不会从波士顿打远洋电话过来,”我说,看了眼桌上的时钟,“至少在这个点不会,他们应该都在踢足球。”

布丽安娜没有理会,把脚放到被子里:“罗杰邀请我们明天去一个叫圣吉尔达的地方,说是个有趣的老教区。”

“我听说过,”我打着哈欠说,“可以啊,为什么不去呢?我把标本夹带上,说不定还能找到些多变小冠花——我答应给阿伯内西医生找些做研究。不过,如果我们要整天步行阅读那些古老的墓碑,我现在就要说不去。挖掘史料是件烦琐的事。”

布丽安娜脸上闪过某种神情,我以为她要说些什么,但她只是点点头,伸手去关灯,而那种神秘的微笑还藏在嘴角。

我躺在床上,看着黑暗,听着她翻身时发出的轻微声音逐渐变成睡眠时抑扬顿挫的呼吸声。圣吉尔达,呃,我没去过那儿,但我知道。正如布丽安娜所说,那是个古老的教区,早就已经荒废,根本没有游客光顾,偶尔有研究人员前去。或许这是我一直在等待的机会?

我可以和罗杰、布丽安娜去那里,而且只有我们三人,基本不用担心有人打扰。在这个地方,在圣吉尔达那些长眠于地下的教区居民当中,给他们讲清楚或许很适合。罗杰还没有查到其他拉里堡人的下落,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这些人至少活着离开了卡洛登,这就是我现在需要知道的全部,那样我就能告诉布丽事情的结局了。

想到他们会就此事向我提问,我感到有些口渴。我该怎么说呢?我试着设想我的坦白方式、内容,以及他们的反应,却只是徒劳。我特别后悔向弗兰克承诺不给韦克菲尔德牧师写信。如果我给他写信,至少罗杰可能已经知道这件事了,或者也不知道,因为牧师有可能不相信我的话。

我心烦意乱地翻身,想寻找灵感,却慢慢感到疲倦。我最终放弃了,翻身平躺着,在黑暗中闭着眼。我刚才想到牧师,似乎这就召唤来了他的灵魂。在我逐渐淡去的意识里,飘来《圣经》中的一句话:不要为明天忧虑。牧师似乎在轻声对我说,一天的难处受一天就够了。

我在昏暗中醒来,双手紧抓着被褥,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像定音鼓一样让我颤抖起来。“天哪!”我说。

我的丝质睡袍热乎乎的,紧贴着身体。我往下看,透过睡袍能隐约看到凸起的乳头,它们像大理石一样硬。阵阵痉挛就像余震,仍然在腰部和腿部轻轻荡漾。我真希望自己没有喊出来。我或许并没有喊出来,因为我还能听到房间里布丽安娜平静、匀称的呼吸声。

我倒回到枕头上,虚弱地颤抖着,这次突如其来的潮涌打湿了我的鬓角。

“圣耶稣基督·罗斯福。”我嘟哝道。我深深吸了口气,心跳逐渐恢复了正常。

睡眠循环被打乱的结果之一,就是你无法连贯地做梦。从年轻母亲、实习医生、住院实习医生,到夜间值班医生,经过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了一倒头就沉睡过去,做的梦也只不过是些碎片和闪回,是无休止的闪烁画面,它们都是神经元突触应对即将到来的第二天的工作给自己充电时随机激发而产生的。

最近几年,因为重新有了算得上正常的工作安排,我又开始做梦。我做的那些梦,无论是噩梦还是美梦,都是常见的那种类型——长时间的连续画面,以及在思想森林中的漂泊。而且我也熟悉这种梦;在那种可以礼貌地称之为贫困时期的时代,这种梦很常见。

但是,这种梦通常都是飘忽着出现的,像缎子床单一样柔软。如果它们让我醒过来,我也会很快再次睡着,因为有种持续不到清晨的记忆而隐约感到心满意足。

这次不一样。并不是说这次的梦境我记得很多,但是我隐约感到有一双手抓着我。这双手猛烈、急切,不温柔,却难以抗拒。一个几乎是喊叫的声音,以及我那渐渐放慢的心跳的声音,回响在我的耳洞里。

我把手放在跳动着的胸口上,感到丝质睡袍下柔软、丰满的乳房。布丽安娜发出轻微的鼾声,然后又平稳地呼吸起来。我记得在她小时候聆听她的呼吸声,那种让人安心的缓慢韵律,甚至像心跳一样,在昏暗的婴儿室回响着。

在我的手下面,在那深粉色的丝绸下面——这颜色就像婴儿熟睡中泛红的脸颊——我的心跳放慢了速度。抱着婴儿喂奶时,婴儿头部的曲线刚好能与她吸吮的乳房的曲线契合,似乎这个新生儿确切地反映着母亲的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