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世纪二手车停车场罗曼史(第4/6页)

“我告诉过你,”阿拉贝拉说,“我再也不读书了。”

“与其如此,你还不如读书呢。”她父亲说。 

“我敢打赌你告诉他你再也不想见到他,只因为他想吻你,”她母亲说,“就像你对其他人做的那样。”

“我没有!”阿拉贝拉现在发起抖来了,“事实上,我今晚就要再和他出去!”

“哟!”她的父亲说。

“万岁,万岁,万万岁!”她母亲说,“那么,也许你现在会开始对大吉姆公平一点了,也许你可以结婚,提高你的消费者配额,多买几辆车,好分摊你们这一代的经济责任。”

“也许我会!”她厌恶地从餐桌上撤退。她从来没撒过谎,她实在很气自己。但直到去上班时,她才想起那个谎言。事到如今,既然话都说出口了,要么履行,要么承认自己撒谎。但由于无法想象承认这件事的后果,她只好履行……或者至少给人她已履行的印象。她决定晚上去找个地方待着,至少待到半夜,免得她爸妈起疑。

她唯一想得到的是免下车的停车场电影院。

她没去哈利·弗惠尔带她去的那一间电影院,而是选了另一间。那时太阳已经下山,第一场电影才刚开始。播放的是一部动画长片,内容则是关于一名叫卡波内拉的可爱少女的冒险童话,她和继母以及两个长得很丑的继姐住在一起。大部分时候,她都在车库的角落里帮继母和两个姐姐洗车、打蜡。姐姐们有各种美丽的礼服,华盛顿牌、蓝辛牌和燧石牌轿车——而她呢,小卡波内拉,除了垃圾堆里的破车之外,什么都没得穿。

终于,有那么一天,大吉姆销售员的儿子宣布要在老爸的豪华车库里办一场派对。卡波内拉的两个继姐和继母立刻决定要穿上最好的礼服去赴会,而她呢,留在家里干活。卡波内拉一边洗车、打蜡,一边哭了又哭,因为她没有一件属于自己的得体衣服,无法赴宴。而到了宴会当晚,继姐和继母穿上了镀了亮金的礼服,欢欣鼓舞地出席派对,被丢下的卡波内拉跪在洗车的角落里,失声哭泣。接着,就在仿佛大吉姆也抛弃她的时候,仙女车母穿着一身闪亮灿烂的白色蓝辛车出现在她面前!仙女车母飞快地一挥魔棒,卡波内拉突然就改头换面,容光焕发,她换上了一席粉红车衣,轮圈亮得简直能把人的眼睛闪瞎。所以卡波内拉终于也去了派对,跟大吉姆销售员的儿子转啊转地跳完每一支舞,而她丑陋的继姐和继母只能靠墙当壁花,暗自生气。卡波内拉太快乐了,忘了仙女车母的咒语会在午夜时分失去魔力,而当大吉姆大楼商标上的时钟一在魔法时刻敲响,她就会在舞池中央当场变回那个洗车女孩。为了在咒语失效前迅速藏好,她横冲直撞地寻找出口,却在这时掉了其中一只轮胎。

销售员的儿子捡到了轮胎。隔天,他巡视了城里的所有车库,要求每个参加派对的女性都来试装轮胎,然而那颗轮胎是如此的小巧精致,无论她们在轮轴上了多少油都装不上。当卡波内拉的两个丑姐姐也试了轮胎后,销售员的儿子几乎要放弃了,就在此时,他却刚好窥见坐在洗车的角落、正在为车衣打蜡的卡波内拉。好吧,除了要卡波内拉来试装看看之外,别无他法,而你知道的,就在继姐和继母可怕的瞪视之下,甚至连一点点油都不需要上,轮胎就平顺地滑进了卡波内拉的轮轴!卡波内拉跟销售商之子走了,从此驶向幸福快乐的日子。

阿拉贝拉瞥了一眼她的手表,十点半。离回家的时间还太早,除非她想让自己又一次暴露在尖酸刻薄的盘问之下。她坚忍不屈地待在停车场,再看一次卡波内拉。她真希望在开进来之前事先确认了播放的是什么电影。

卡波内拉被归类为成人娱乐片,不过停车场里的孩子比大人多,当穿着大人车衣的她跟这么多的孩童汽车停在一起时,她很难不感到忸怩。

她在那里守到十一点,然后便离开了。她想开着车四处兜风,撑到十二点,要是她没有决定穿过镇上——并且发现自己正开在二手停车场的那条街,她很可能就会一直开下去。看到车场栅栏唤起了她愉快的联想,她开到栅栏对面时,便直觉地把速度放慢。当她靠近入口时,差不多是以龟速前进,所以在注意到那个穿着小卡车的身影时,很自然地就停了下来。

“嗨,”她说,“你在做什么?”

霍华德开到人行道路边。而她看到他的微笑时,很高兴自己停了车。

“我正在喝一杯四月。”

“好喝吗?”

“很棒。我一直都特别喜欢四月的味道。五月就快来了,但现在还不太热。等到六月、七月和八月,它们只会让我更渴望秋天的金色醇酒。”

“你说话总是使用隐喻吗?”

“我只对非常特别的人才这么说话,”他说,他安静了一会儿,接着说,“你要不要和我一起把车停在这里,停到十二点?我们可以找个地方吃点汉堡、喝喝啤酒。”

“好啊。”

停车场上仍凌乱地堆着二手车洋装和二手车西装,但她那辆老车不见了。她很高兴,因为看到它只会让她沮丧,而她并不想要自己心里欢腾的泡沫因此而受到抑制。泡沫在她心里继续欢欣地翻腾。以四月来说,那晚相当温暖,而在巨大的大吉姆商标闪烁之下,偶尔甚至可见一两颗星星。

霍华德谈了一下自己,告诉她自己如何白天上课、晚上打工,不过当她问他去的是哪一所学校,他却回答说他谈自己谈得够久了,现在该轮到她自我介绍。所以她跟他谈了她的工作,谈了她看过的电影,还有她都看哪些电视节目,最后谈到她以前读过哪些书。

他们两个就这样聊开了,一个人讲完换另一个,时间流逝,快得像知更鸟南飞的速度,而就在她几乎还不晓得发生什么事之前,值大夜班的员工开进了停车场,她和霍华德便往她家的方向前进。

“也许,”当他们开过碎石广场,停在她家的车库前面时,他说,“你明晚可以过来,我们再一起喝一杯四月。我的意思是,”他加了一句,“如果你没有别的计划的话。”

“没有,”她说,“我没有别的计划。”

“那我等你来。”说完他就开走了。

她看着他的后车灯逐渐变小,消失在远方。某处传来了歌声,于是她朝街上的阴影张望,寻找声音的源头。但除了她以外,街上空荡荡的,她才终于意识到那歌声来自于她的心里。

第二天漫长得让她以为永远不会结束,而当一天终于到了尽头,令人颓丧的天空却开始下雨。她本来不知道雨中的四月尝起来会是什么味道,而后她发现——在另一个免下车电影院——如果其他该有的元素都有的话,下不下雨其实没什么影响。这些元素摆在眼前,而她花了另一个轻飘飘的夜晚与霍华德在二手车停车场谈心,看星星在大吉姆的商标之间闪烁。在一起吃了汉堡、喝了啤酒之后,他们便一路开往阿拉贝拉家,最后在她家车库前方互道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