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世纪二手车停车场罗曼史(第2/6页)

“我——我只有二十七岁,”阿拉贝拉说,“很多女孩在我这个年纪都还单身。”

“如果她们穿成她们年纪该有的样子就不会。”她母亲说。

“你们还没说你们到底喜不喜欢这件衣服。”阿拉贝拉说。

“哦,我喜欢。”她父亲说。

“应该很引人注意。”她母亲说。

“已经有人注意到了。”阿拉贝拉说。

“哇!”她母亲说。

“这么久了,终于!”她父亲说。

“他八点会来接我。”阿拉贝拉说。

“看在老天爷的分上,别告诉他你读书!”她母亲说。

“我不会的。我也没有真的读什么书——再也没有了。”

阿拉贝拉说。“也不要告诉他你以前那些激进的见解,”她父亲说,“什么人们之所以穿着车子,是因为他们对上帝赋予他们的身体感到羞耻。”

“爸,你知道我已经好几年没说那些话了。自从,自从——”

“自从办公室的圣诞派对。”她在心里继续说下去。当厄普斯威特先生摸了她的屁股,遭到她厉声斥责之后,他说:“回去读你的历史书吧,你这个怪人。你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纪!”

“自从很久以前,我就不再说了。”她软弱地结束这段谈话。

哈利·弗惠尔在八点整出现,她迅速朝他驶去。他们并肩开上黑顶大道,把小镇抛在脑后。这是个美好的夜晚,春天才刚刚来临,还有一点冬日寒意,突出的月亮被彩绘成生动的银色,星光锐利而一闪一闪地跳动。

停车场电影院十分拥挤,但他们在后方找到了两个位置,距离小树林边缘不远。他们停得很近,近得几乎要碰到彼此的挡泥板,而她感觉哈利的手在触碰她的车身底盘,并试探地朝她的腰间摸索,就在她车衣的鳍状尾部上方。她想抽身,但记起了厄普斯威特先生的话,她咬住嘴唇,试着把注意力放在电影上面。

这部电影是关于一名退休意大利细面制造商的故事的。他住在一间木板条盖成的车库里,养了两名不孝女。他不仅膜拜女儿们驶过的水泥路,也对女儿们呵护备至,竭尽所能地给她们最好的生活。为了她们,他放弃了所有的物质享受,只维持最基本的生活开销,结果他住在车库最破烂的一角,穿着从报废场捡来的破旧二手车,两名爱女却住在最豪华的车库里,穿的是市面上最好的车衣。另一方面,有个叫拉斯提格的年轻工程学系学生,也住在木板车库里。拉斯提格努力地想打入上流社会,渴望变得富有。为了往上爬,他先从姐姐那里骗了钱,买了一件新的华盛顿敞篷汽车,再通过有钱的表亲,参加一名销售商之女的成人礼舞会。就在那个场合,他遇见了意大利细面制造商的其中一个女儿,然后——

尽管阿拉贝拉尽了最大的努力,她的注意力还是很涣散。哈利·弗惠尔的手已经离开了她的腰,转而袭向她胸前的汽车大灯,开始了探索之旅。她想放轻松,却只感觉到身体一阵僵硬,她听到自己紧绷的声音微弱低喃:“不要,拜托不要!”

哈利的手离开了她的身体:“那,等看完电影?”

她紧紧抓住这个脱身的机会:“对,等看完电影。”

“我知道山上有一个很棒的地方,好吗?”

“好。”她听见自己恐惧地回答。

她颤抖着,把自己的车头灯轻轻拍回原本的位置。她试着好好看完电影的后半部,但一点用也没有。她的心思一直在山上飘来飘去,拼命寻找借口,只要能让她摆脱这个困境,任何借口都好。可是她连一个借口都找不到。电影结束之后,她只好跟着哈利穿过出口,开在他旁边,在黑顶大道上继续往前行驶。当他转进一条泥巴路时,她认命地跟着他。

在山丘后面几英里远,与马路平行之处,有一片裸体主义者保护区。越过高压电缆,可以看到临时住宅的灯光在林子里闪烁。住宅外面并没有出现裸体人士,不过阿拉贝拉照样发抖。她曾经有点同情他们,但自从厄普斯威特先生事件之后,她一想到他们就觉得反感。在她看来,大吉姆给了那些人一个很好的机会洗心革面,但那些人并没有资格拥有。她猜想,大吉姆很可能认为里面的某些人总有一天会忏悔,会请求它宽恕他们的罪。然而奇怪的是,并没有人这样做。

哈利·弗惠尔没有说话,但她能感觉到他的厌恶,即使她明白他的厌恶和她的原因并不相同,她仍短暂地对他起了一股同仇敌忾之情。也许他这个人并不像他一开始就毛手毛脚的行为那么有侵略性;也许,在内心里,对于那些控制了他们存在的行为代码,他和她一样感到困惑——那些代码在某种环境设定下代表了一种意义,而在另外一种设定下,却代表了完全对立的意义。也许……

过了保护区大约一英里,哈利转进了一条位于橡树林和枫树林之间的狭窄道路,接着又开往一块像是公园的空地。她胆怯地开在旁边。他把车停在一棵大橡树下时,她也在他身旁停下。当她再一次感觉到他的手抚摸着她的底盘,并重新对她的车头灯展开孜孜不懈的探索时,她立刻后悔了,这一次,她发出了极为痛苦的声音:“不要!”

“什么意思?不要?!”她感觉他的底盘强压在她的上方,而他的手指在她的车头灯上笨拙地乱摸。她设法逃离他的掌控,找出离开空地的路,但没过多久他就赶上了,一边与她并排行驶,一边把她往水沟里挤。

“求求你!”她哭叫道,但他置之不理,甚至逼得更近。她感觉他的保险杆碰到了她的,她本能地闪开,接着右前轮失去了抓地力,整个车子底盘都翻了过来。

她的硬顶礼帽掉了,撞上一块石头,弹进了灌木丛中。她右前方的保险杆撞上一棵树,皱成一团。哈利的车轮疯狂地往前疾驶,不一会儿,他的车灯只剩两个小红点,接着便被黑暗吞噬了。

她听见树蛙、蚱蜢和蟋蟀在鸣叫,远方传来黑顶大道的车流声。她也听到另一种声音——那是从她的喉咙扭曲着发出的她的啜泣。不过,当痛苦麻木了,伤口开始愈合,啜泣声也逐渐停止。

然而伤口是不会完全愈合的,阿拉贝拉心知肚明。这次,她比厄普斯威特先生那回伤得更重。

她找回礼帽,回到马路上。帽顶塌陷了,一道参差不齐的裂痕破坏了它的蓝绿色光泽。她把帽子戴上,轻轻调好位置,一小行泪水滑落脸颊。

但帽子只是她要面对的一半难题,皱巴巴的右边保险杆也得处理。她该怎么办?现在披头散发的,她不敢以这副德行出现在早上的办公室。如果她就这样去上班,一定会有人向大吉姆告发,而它就会发现这些年来她是如何秘密地违抗着它,在它清楚地表明希望每个人都要拥有至少两套汽车车衣的时候,她却只有一套。要是它吊销了她的驾照,把她驱逐到裸体主义者保护区呢?她不认为它会为了如此轻微的偏差就做出这种处置,但她必须考虑到这个可能性。光是想到可能有这样的命运,她就因耻辱而涌起一阵恶心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