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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月先生,您就是几年前获得过ADC奖的那位设计师吧?”

“嗯,是的。”除了ADC奖之外,他还获得过TDC奖。

“太棒了。那是人寿保险的广告吧?”

“……不是。”获ADC奖的是婚礼信息杂志的广告,而获TDC奖的则是钟表公司的企业广告——就是美月担任手部模特儿的那次。

农业经营和自由职业设计师都是不稳定的工作。正因为如此,有这两份工作在手,心里才稍微踏实一些。

据说,如今在日本,兼职农家比专职农家更多。还有人对这种现状表示了担忧。惠介心想:既然你感到担忧,如果是真心的话,那你也来试试看嘛——试试看做一个低收入的、孤立无助的专职农家是什么滋味。

兼职为上。多系一条救生索更加保险,就当是多样化经营好了。其实不光是农业,其他工作也一样。如果一心想着“自己只有这份工作”的话,心就会很累——就像几个月前的自己一样。

子株的好几处叶子都被啃得乱七八糟。顺着茎蔓一找,只见母株的叶子也有锯齿状的侵蚀痕迹。又是那些家伙干的好事吧?惠介挖掘母株根部——气势汹汹而又小心翼翼,以防一气之下挖伤了根部。

果然。

只见泥土里蜷缩着一条像五岁小孩的小指那么粗的灰褐色的毛毛虫。

这叫“夜盗虫”。

露天培植的话,无论怎么注意,虫子总是防不胜防。他挖了一下旁边那株,又发现了一条。浑蛋。这是第几条了?

他把两条虫子抓起来,扔到地上。当然不能就这么置之不理,因为它们会钻到别处去的。惠介用长筒靴底踩上去,而且还用上了身体的重力,虽然毫无必要。这些害虫,胆敢侵犯可爱的草莓,破坏我们的生活,实在是太可恶了。每当杀死这些肉眼能看见的虫子时,惠介就会觉得自己仿佛窥见了一些真理——明白了为什么世界上战火连连,纷争不止。虽然自己给银河读故事时曾说过:“每一条小虫子都是有生命的。”但一个心慈手软、不忍心伤害虫子的人,是无法经营农家的。现在,惠介每天都奋力杀虫——这种残暴的面目当然不能让银河看见。

下午三点已过,但气温仍然有三十多摄氏度。惠介心想:最好要稍微歇一会儿。几天前,附近那家种梨的老大爷在地里干活,结果因为中暑被送到医院去了。

惠介从保温箱里取出一瓶运动饮料,然后把冰袋敷在脖子上。休息时,他会拿出一本图纸和铅笔,琢磨一下承接的设计方案。这已经成了近来的常态。

如果中途不休息一直做农活的话,难免会心不在焉,开始胡思乱想——想起美月和银河。与夫妻关系、家庭问题相比,肩负两项工作的繁忙和压力就像草莓蒂一样微不足道。

放在育苗台上的手机响了。

是美月打来的吧?她已经很久没有打过电话来了。惠介连忙跑过去接电话。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却是一个意外的名字。

“好久不见。还好吧?我现在就在附近呢,刚下东名高速路口。”

这声音柔和、低沉而流畅,一听就知道这人很擅长交流技巧。

“为什么突然打电话给我?”

惠介十分纳闷。对方爽朗地说道:

“诚子老不接我电话呀。去你那边怎么走来着?我从来没有自己回去过,不知道怎么走。”

打电话来的,是雅也——诚子姐的丈夫。

向这边驶来的,是一辆和乡间小路氛围大相径庭的运动型跑车。

跑车在大棚前面的停车位多此一举地转了半圈,然后才急刹车停下来。

雅也从狭窄的驾驶位上伸出细胳膊细腿,钻出车来。他穿着灰色西装,没系领带,胸前衣袋里露出装饰手帕——这身衣着打扮,就像是开会途中溜出来似的。

“惠介,谢谢啦。今天可多亏了你。我不认得路,想用导航系统嘛,这附近又没什么标志性建筑。”雅也看着身穿连体工作服的惠介,故作惊讶地说道:“哎哟,你的形象变了嘛。”

作为一个年过三十五岁的公司经营者来说,雅也的头发稍有点儿长,而且还烫过。他若无其事地往上拢了拢头发,冲惠介笑了一下——笑得像瘦长的猫脸。

“我现在经常在这边。因为这些活儿没人打理,所以……”

“我知道。所以我才打电话给你呀。”雅也架起胳膊肘,作势朝惠介捅了一下,“你回不去,怕是另有苦衷吧?你是不是也闹僵了?”

“我没事呀,哪儿有闹僵。”

惠介心想:别把我拉下水。虽然眼下两人的处境颇有几分相似。

“诚子在吗?”

“她还没回来。”

诚子姐从上个月开始出去打工了。大概是因为刚子姐偶尔来串门时挖苦了她几句,说她待在家里吃闲饭吧。她的上班地点是在农协路新开的那家意大利餐馆。虽然只是在那儿临时当服务员,但诚子姐却扬言道:“将来,我也要在这街上开一家餐馆。现在正是为开店做准备呢。”她只在午餐和下午茶的时段值班,傍晚回来。现在还有一个小时左右下班。

“意大利餐馆?啊,我刚才好像经过那里。是有个漂亮的红色三角形屋顶的那家吧。我还以为是杂烩面馆呢。我瞧瞧去。”

“等一下。”惠介见雅也正要上车,连忙叫住他,而且还伸手拦住他的去路,“诚子姐知道你今天要过来吗?”

因为惠介突然想起诚子姐有一次喝醉时曾说过:“那家伙老是动不动就给人‘惊喜’,还以为人家会高兴呢。他这种思维,倒是会让人‘惊呆’的。”

“应该不知道吧。发LINE、发短信,她都拒收,所以我只好没打招呼就跑过来,准备接她回去。”

“那还是算了吧。”

“啊?”

“别的不说,先说这车吧,你就打算用这车接她回去?”

惠介用提示箭头般的视线朝雅也的车瞟了一眼。这是一辆宝马双座跑车。

“不行吗?”

嗯,不行。一点诚意都没有。

“可是我现在只有这辆车呀。那辆四门轿车不是给她开走了嘛……”

五月时,诚子姐回名古屋后,又开着那辆奔驰C级轿车回到乡下来,就像炫耀战利品似的。现在她就开着它去餐馆打工呢。

“……另一辆四轮驱动车嘛,又送去车检了。可能要等好几天吧,说是国内没有零件。”

那为什么非得今天来呢?没合适的车,坐新干线不行吗?

这家伙真是莫名其妙。要么就是他的直觉太与众不同(据说连史蒂夫·乔布斯也看重这点),要么就是个纯粹的傻瓜。

“阳菜在吧?啊,真想快点儿见到她。肯定变得更可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