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第5/8页)

尤瑟夫为自己创造出了一点机会。在过去的几个月中,他已经习惯于掩饰,已经能娴熟地从工作日中挤出时间而不被怀疑。自从……他摇了摇头,仿佛是想要驱逐这个想法。太分心了。他必须尽量不去想那么多,否则肯定会露出马脚。

尤瑟夫尽量将会议安排得紧凑,同时又不会显得对新客户无理。这样他能给自己挤出一个半小时。他跟着卫星导航系统,沿着机动车道开进安德拉·希尔中心。他非常了解北曼彻斯特,但是对这片红砖包围的区域不是很了解。他转进一条窄小的街道,那里有一排破旧的房子,对面是一小片工业用地。他看到了目的地的招牌——普罗科技解决方案,这几个红字在白板上的黑色框内。

他将车停在外面,熄掉引擎,然后趴在方向盘上,做了个深呼吸,感觉胃部有点不适。当天早上,他几乎什么都没有吃,用会议紧急为借口,平息了妈妈最近因他胃口不好而产生的让他难以忍受的关心。他确实没有胃口,也失去了一次睡好几个小时的能力。他能怨谁呢?你开始做这样的事情时,就该想到这一点。重要的是不能引起怀疑,所以他尽可能地远离家里的饭桌。

他吃和睡得都很少,无法确定自己到底还有多少精力。有时他会有一点头晕,不过他认为这只是他计划要做的事造成的,而不是因为营养和休息不够。他从方向盘上坐起身来,钻出车子,然后走进一个印着“零售”二字的店面。这是一个十平方英尺的房间,镀锌柜台将房间一分为二,后面是仓库。消瘦的男店主趴在电脑上,头发、皮肤和衣服都是灰色的。尤瑟夫走进来时,他从电脑屏幕上抬眼,眼睛也是灰色的。

店主站起来,靠在柜台上,空气中顿时弥漫出廉价烟的气味。“你好吗?”尤瑟夫说。

“很好,我能为你做什么?”

尤瑟夫掏出一张单子。“我需要一些做重活的手套、一个面具和耳朵保护套。”

这个人叹了口气,从柜台里拿出一本卷边的目录。“最好先在这里看看商品介绍。”他打开目录,快速浏览有折痕的页面,直到翻到手套那页,然后随意指了一张图片说:“你看,这里有描述。比如这种手套既厚又灵活,主要看你想戴着手套做什么,知道了吗?”他把目录推到尤瑟夫这边,“你自己看看需要哪一种。”

尤瑟夫点点头,聚精会神地看目录,那么多的选择,他有点惊讶。他阅读商品描述时,情不自禁地笑了。普罗科技并没有将他要做的事列作保护装置的推荐用途。柜台后的灰先生知道事实后一定会骂他,但他永远都不会知道。尤瑟夫一直都很小心,他的行踪很隐秘。位于韦克菲尔德的科技化学品供应仓库,奥德曼的绘画用品厂,利兹市的摩托车配件店,克莱克希顿市的实验室设备供应商,他没在本地买任何东西,这个他一出门就会被熟人认出的地方。他每次都会乔装打扮一番:画家的行头,机车皮衣,干净整洁的衬衣,衬衣上还有装着一排笔的丝光黄布笔夹。全是现金支付。他简直就是个隐形人。

他已经做出决定,指出自己想要的手套,外加一个尺寸合适的护胸盾。店主在电脑上查询后,告诉尤瑟夫马上就能拿到东西。尤瑟夫支付现金时,店主看起来有点困惑。“你没有信用卡吗?”他不大相信地问。

“我没带,”尤瑟夫撒谎,“不好意思,伙计,我只有现金。”他数着钞票。

店主摇了摇头。“对了,你们这些家伙就是喜欢现金,不是吗?”

尤瑟夫皱起眉头。“我们这些家伙?你是什么意思?”他感到自己的拳头在口袋里攥紧了。

“我在哪儿看到过你们这个民族的人,支付利息之类的事情违背你的宗教信仰,”这个人的表情有点顽固,“我不是种族主义者,你知道,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尤瑟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所有卖东西给他的人当中,这个人的态度算是非常温和了。他有过更糟糕的经历。但是这些天,他对任何偏见都高度紧张。这更坚定了他走这条路的决心,他要将计划执行到底。“随便你怎么说吧。”他说道,不想让自己像平常一样显得莽撞,但是也不愿意再多说什么。

他收好钱包,没有再说一句话,拿起东西就走了出去。没回应店主说的那句再见。

机动车道很堵,他花了差不多近一个小时才回到布拉德菲尔德。他差点来不及把这些保护装备放进房间。他不能把它们一直放在车里。如果让拉杰,桑贾尔或者他的爸爸看见了,他们肯定会问他各种各样他不想回答的问题。

房间位于曾属于一位铁路大亨的洋房的一楼。这里有哥特复兴时期的大柱,三角墙和堤坝架上是斑斑点点的涂层,如今又脏又破。窗架已经腐坏,阴沟里长出各种各样的杂草。这里曾经有很好的视野,如今从前窗望出去,只能看到半英里之外维多利亚体育场西边巨大的悬臂式看台。以前,这里每季度都会搞一次盛大的捐赠活动,如今已经堕落为穷人聚集的贫民窟。居民的肤色有非洲撒哈拉以南的蓝黑色,也有东欧的脱脂奶似的灰白。城市议会的调查显示,体育馆以西这一平方英里土地上的人有十三种宗教信仰和二十二种口音。

尤瑟夫在这里出入自由。在这里,没有人注意或者在乎来往他的房间及藏匿其中的是什么人。在这里,尤瑟夫是隐形的。

前台接待试图隐藏震惊,但是失败了。“早上好,希尔太太。”她机械般地含糊说道,看了一眼桌上的日历,仿佛不相信自己会错得这么离谱。“我以为你……我们没有……”

“很好,你要一直这样保持警惕,宝芬妮。”瓦娜莎一边说一边飞快地走进办公室。一路上,她遇到的脸都充满惊恐,惊恐在他们结结巴巴问候她时转变为愧疚。她从没有想过会有任何事情让他们内疚,因为她的员工非常会耍诡计,但是她很喜欢这样不期而至,掀起一股焦虑的涟漪,她觉得付出去的工资值了。瓦娜莎·希尔不是个感情用事的老板,她已经有朋友了,所以不必与伙计做朋友。她很严厉,但认为自己很公平。她对员工和客户经常强调一点:保持距离,赢得尊重,这样你的人事问题就会变小。

可惜不能这么简单地对待孩子,她将笔记本丢在桌上,挂外套时这样想。你的员工达不到要求,你可以解雇他们,然后雇用更适合这个职位的人。而孩子,你甩不掉。托尼从来都不符合她的期待。那时她怀上那个男人的孩子,而他在得到消息后竟然像堤坝上的雪花一样消失了。母亲要求她把孩子做掉,但瓦娜莎直截了当地拒绝了。现在她回想过去,特别想知道自己当初为什么那么固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