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第7/8页)

埃莉诺摇了摇头。“无法进行,我如果是对的,那么罗比·毕晓普必死无疑。”

邓比重重地坐回到椅子上。“是的。好吧,我认为我们还不该把这个可能性透露给别人。在我们确认之前,不要告诉任何人你的疑惑。”

“但是……”埃莉诺皱眉。

“但是什么?”

“我们不该报警吗?”

“报警?你刚才说该由其他人来调查蓖麻毒素是如何进入了他的体内。我们不能因为猜测就报警。”

“但是他现在还可以清晰表达,还能与人交流。我们如果等到明天早上,他可能已经……无法再陈述事实,我的猜测如果是对的。”她补充道,看见邓比脸上不认同的表情。

“你如果错了呢?结果如果根本就不是这样呢?这个部门将在医院内部和本地区内名誉扫地。我们来设想一下,布莱辛医生,我们报警后两分钟,媒体的尖叫声就会从房顶涌进来。我不打算拿我和我团队的声誉来冒险。我很抱歉。我们不能告诉任何人——直到我们得到夹心酶联免疫分析结果并确定以后。你清楚了吗?”

埃莉诺叹了口气。“我清楚了,”她的脸随即又明亮起来,“我如果去问他呢?在我们单独相处的时候?”

邓比摇头。“绝对不要,”他很坚定,“我不允许你那样质问病人。”

“只是像了解病情那样攀谈。”

“这不是了解病情,而是在玩血腥的马普尔小姐的游戏。听着,请不要再浪费时间,开始做蓖麻酶联免疫吸附测定测试吧!”他苦笑道,“好想法,布莱辛医生,但让我们期待你判断错误。不说其他,维多利亚队如果没有罗比·毕晓普,就无法进入欧洲杯的下一个赛季,”埃莉诺一脸震惊,邓比翻了翻眼皮接着说,“我在开玩笑,看在上帝的分上,我和你一样担心。”

不管怎样,埃莉诺相信自己是正确的。

托尼醒过来,眼睛瞪得很大,嘴巴张开,嘴角向后延伸,像在尖叫。吗啡让他重新感受了一次斧头的刀光,攻击者的战斗口号,以及汗水和血腥的气味,这些都令他战栗。他呼吸急促,感到上嘴唇凝结的汗水。只是个梦。他刻意控制呼吸,慢慢将痛苦平息下来。

托尼一平静下来,就试着臀部用力,想举起受伤的腿。他将手紧握成拳头,指甲刺进手掌。他用力移动似乎已经铅化的肢体时,脖子上的血管凸出来。这无用功持续了几秒,他发出沮丧的咕哝声,放弃了。他觉得自己应该再也抬不起左腿。

托尼伸手拿到床的遥控器,将床摇起来,然后看了一眼手表,他们还有一个半小时就会给他送来晚饭。他不喜欢吃这里的东西,但这是他的计时方式。他期待妈妈能留下来,这样他至少可以找个人来顶撞。托尼摇头,震惊于自己的这个想法。他可不想要母亲的陪伴,他这是在产生错误的想法。他们的关系中并不是没有需要面对和处理的问题,但这并不是恰当的时间和地点。他不确定在什么时候或者什么地方,才适合处理那些可能会带来痛苦的话题。但是他知道肯定不是这里,也不是现在。

然而,他不可能永远等待。卡罗尔已经和他母亲见过面了,卡罗尔一定有问题要问。他不可能无视卡罗尔,他不能那样对待卡罗尔。问题是该从哪里开始呢?他童年时的回忆缺乏连续性,都是零散的片段,是一系列松散的事件形成的黑珠穿成的黑链。并不是所有的回忆都不美好,但他的妈妈不是个好妈妈。他知道自己不是唯一有这些经历的人,他与自己治疗过的那些精神病患者有相似的经历。

他在自己面前击了一下掌,就像在拍苍蝇,然后拾起电视遥控器,开始在有限的几个频道中浏览。可是没什么节目能吸引他的注意力。这时,门外响起的敲门声解救了他,让他不必在此刻就作出决定。

门外的人没有等到回应就开门进来了。走进来的女人看起来像一只肥硕的游隼,灰棕色的短发从额头向后梳,波浪式,齐肩长。深陷的黑褐色眼睛在秀美眉毛下面闪烁着,鹰钩鼻从丰满的脸颊上伸出来。查克拉巴蒂夫人比任何电视频道更能令他精神,她是比BBC二十四小时频道更有趣的新闻。

她身后跟着一群穿着白色衣服的助手,他们虽然都已有六年工作经验,但看起来仍显稚嫩。

她接过托尼的病历时,飞快地冲托尼笑了笑。“那么,”她低眉看着托尼说,“感觉怎么样?”听口音,她好像来自皇族,而不像布拉德菲尔德的居民。托尼觉得自己应该起身行脱帽礼。

“我的腿就像灌满了铅。”他说。

“不痛吗?”

他摇头。“没有吗啡搞不定的痛。”

“吗啡生效后你没有感到任何疼痛?”

“没有,我应该要感到痛?”

查克拉巴蒂夫人笑了。“这不是我们的首选方案,明天早上就不用给你打吗啡了。我们来看看能否通过其他手段来应付疼痛。”

托尼感到心头一紧。“你确定这是个好主意?”

她的笑容带上了戏谑的意味,“就像你给你的病人提供建议时那么确定。”

托尼给出大大的笑脸。“如果这样,我们还是继续使用吗啡吧。”

“你会好起来的,希尔医生。”她换了一张病历卡,研究一下他的腿,然后将头偏向不同角度,检视膝盖伤口处用于排出血性液体的双排管,接着转身跟学生说:“你们看,伤口没有什么变化。”然后她回过头对托尼说:“我认为我们明天应该把管子和夹板去掉,这样就能知道你接下来需要些什么。可能是个漂亮的圆筒石膏。”

“我什么时候能回家?”

查克拉巴蒂夫人带着外科医生固有的谦逊表情,转向学生:“希尔医生什么时候能回家?”

“当他的腿能承受身体的重量时。”这个说话的学生看上去像是正在开新闻发布会,而不是在做临床诊断。

“多少重量?整个身体的重量?”

学生们作了些眼神交流。“当他能靠助行架行动时。”另一个声音回答。

“他什么时候能够靠助行架行动,腿能够抬起来并爬楼梯?”第三问题抛出来。

托尼感到自己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医生,”他费劲地引起查克拉巴蒂夫人的注意后,非常清楚地说,“这不是个随便的问题。我必须离开这里,我生活中重要的事情没有一件能在病床上完成。”

查克拉巴蒂夫人此刻表情严肃。托尼想,这就像老鼠跟肉食鸟类对峙,还好他知道这样的局面不会持续太久。“你与其他大多数病人一样,希尔医生。”她说。

他蓝色的眼睛闪烁着,但他不愿暴露出沮丧。“我非常清楚这一点。但是与你的大多数病人不同的是,没有人能做我的工作,我不是自夸,事实就是这样。我不需要两条功能很好的腿处理太多事情。我真正需要的是大脑,但是在这里,它的运行情况并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