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九 月(第3/6页)

“是休,当然是他了。可我们只有做过一次。一次难道就能让人怀孕吗?”

“要是倒霉,一次就能让你怀上孕。”

“噢,我的上帝。”梅茜感觉就像迎头撞上了一列火车。她既震惊,又困惑,更觉得害怕,一屁股坐在床上哭了起来。“我该怎么办呢?”她无奈地说。

“我们去那个律师事务所,从那儿开始找办法。”

突然之间,一切都变了。

一开始梅茜既害怕,又生气。接着她意识到,为了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她现在也必须去跟休接触。一旦自己接受了这个想法,她就高兴起来,不再害怕了。她渴望再次见到他。她原来已经说服了自己,去见他是错误的。但这个孩子让整个事情发生了变化。现在她有责任去跟休联系,想到以后的一切,那种放松的感觉让她浑身发软。

她跟埃普丽尔爬上格雷律师学院律师楼那陡峭的楼梯,心里还是有点儿紧张。广告可能不是休发出来的。要是他已经放弃寻找她,那也不足为奇。这样一个让人气馁的姑娘,哪个男人也不可能永远等着她。这条广告可能跟她的父母有关,也许他们还活着,情况慢慢好了起来,有了足够的钱来寻找她。她说不清自己对此的感觉。她时常想起父母,很想再见到他们,但她害怕自己的生活方式让他们感到羞愧。

她们上了楼,走进外层办公室。律师的办事员是一个穿芥色马甲的年轻人,脸上带着屈尊俯就的微笑。两个女孩衣服又湿又邋遢,但他还是装出一副谄媚的姿态说:“女士们!难道二位女神需要古德曼和杰伊律师事务所效力吗?我能为二位做些什么?”

埃普丽尔逢场作戏:“你能把这件马甲脱了吗,实在太刺眼了!”

梅茜今天没心思听他们打情骂俏。“我的名字是梅茜·罗宾逊。”她说。

“啊哈!是广告的事。真巧了,发广告的那位绅士现在正在杰伊先生那儿呢。”

梅茜心里一阵慌乱。“我想打听一下,”她迟疑地说,“这位发广告的绅士先生……会不会是休·皮拉斯特?”她乞求般地看着办事员。

他没在意她的表情,继续用那种热情洋溢的语气回答:“老天爷,不是!”

梅茜的希望又落空了。她坐在门边的一只硬板凳上,强忍着泪水说:“不是他……”

“不是,”办事员说,“实际上我认识休·皮拉斯特,我们在福克斯通一起上学。他到美国去了。”

梅茜惊得往后一缩,就像被人打了一拳。“美国?”她嘟囔着。

“马萨诸塞州的波士顿,几个星期前坐船走的。你认识他吗?”

梅茜没有回答。她的心像一块石头,沉沉的,很是冰冷。他到美国去了,而她却怀了他的孩子。她害怕地哭了起来。

埃普丽尔盛气凌人地问:“那这个人是谁?”

办事员这下弄不明白到底该说什么了。他收起了那副高傲的架势,紧张地说:“我看还是让他自己告诉你们吧。对不起,我去去就来。”他转身进了里面的一扇门。

梅茜茫然地望着墙边堆放的一个个文件箱子,读着箱子侧面的标记:“布伦金索普地产”“里贾纳诉讼威尔特郡磨面商”“大南铁路”“斯坦利·埃文斯女士(已故)”。这间办公室里发生的每件事都是某个人的悲剧,让她想到死亡、破产、离婚和起诉。

那扇门又开了,另一个人从里面出来,外貌很惹人注目。他的岁数并不比梅茜大多少,长着一张《圣经》里先知那样的脸,黑眉毛下一双暗色的眼睛炯炯有神,高高的鼻子,大大的鼻孔,浓密的胡须。她觉得有些熟悉,过了片刻,她想到他有点儿像她的父亲,但爸爸长得没这么凶。

“梅茜?”他说,“你是梅茜·罗宾逊?”

他的衣服有点古怪,好像是在外国买的,他的口音带着美国腔。“是,我是梅茜·罗宾逊,”她说,“你到底是谁啊?”

“你认不出我了吗?”

猛然间她想起了那个瘦巴巴的男孩子,衣衫褴褛,打着赤脚,上嘴唇带着淡淡的胡须,带着一副不屈不挠的样子。“哎呀,我的上帝!”她尖叫起来,“丹尼!”她一下子忘了自己的烦恼,投入他的怀抱。“丹尼,真的是你吗?”

他紧紧抱着她,都让她有点儿疼了。“当然了,是我。”他说。

“谁啊?”埃普丽尔说,“他是谁?”

“我哥哥!”梅茜说,“他跑去美国了!他回来了!”

丹尼放开她,盯着他。“你怎么变得这么漂亮?”他说,“你原来可是又瘦又矮啊!”

她摸着他的胡子。“你嘴上要是没有这一圈毛,我就认出你来了。”

丹尼身后有人轻轻咳了一声,梅茜抬头看见门口站着一个上了年纪的人,有些轻蔑地看着他们。“看来我们的事儿完成了。”他说。

丹尼说:“杰伊先生,请允许我介绍一下我妹妹罗宾逊小姐。”

“愿为你效劳,罗宾逊小姐。我是否可以提个建议?”

“当然了!”丹尼说。

“西奥博尔德路那边有个咖啡馆,也就几步之遥。你们一定有很多话要说。”

他显然想把他们轰出他的办公室,可丹尼根本不在乎杰伊先生是怎么想的。估计他经历过不少事情,但唯一没学会的就是对人低眉顺眼。“你们说呢,姑娘们?我们在这儿说话,还是去喝咖啡?”

“走吧。”梅茜说。

杰伊又补充说:“你之后会回来结一下账吧,罗宾逊先生?”

“我不会忘记的。走,姑娘们。”

他们离开办公室下了楼。梅茜有不少问题要问,但她抑制着自己的好奇,直到他们找到那间咖啡馆,在桌边坐下来后,她才说:“这七年你一直都做什么来着?”

“建设铁路,”他说,“说来凑巧,我正赶上了一个好时候。美国各州之间刚打完仗,开始大规模兴建铁路。他们急需工人,便从欧洲运过来。就连骨瘦如柴的十三岁孩子都能找到一份工作。我们建造了世界上第一座钢制桥梁,在圣路易斯的密西西比河上;后来我又在犹他州找了一份修建联合太平洋铁路的工作。我十九岁就当上了工头——这是年轻人干的工作。我又加入了工会,领导工人罢工。”

“那你为什么回来?”

“股市发生了危机。修铁路没钱了,给铁路投资的银行也倒闭了。几万、几十万的人都在找工作。所以我决定回家,重新开始。”

“你要在这儿修铁路?”

他摇摇头说:“我有一个新想法,你看,这种情况我已经经历两次了,金融危机毁了我的生活。掌管银行的那些人是世界上最愚蠢的家伙,他们永远没记性,同样的错误一犯再犯,最吃亏的就是工人阶级。从来没人来帮助他们——以后也不会有。他们只能互相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