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九 月(第2/6页)

“我都有点儿同情奥古斯塔了。”

“不管她拥有多少,她总是想要更多,更多的钱,为她丈夫争取更重要的工作,为自己争取更高的社会地位。她雄心勃勃,为自己、约瑟夫和爱德华争这争那,是因为她仍然渴望斯特朗可能给她的一切,比如名分,传代的家宅,还有无止境的清闲生活,不用工作就能得到的财富。但是,斯特朗并没有给她这些,实际上,他给了她爱情。这才是她真正失去的东西。无论什么都无法弥补。”

休跟母亲从来没有这么亲密交谈过。他觉得自己该把心里话说出来。“母亲,”他开口说,“提到梅茜……”

她满脸疑惑:“梅茜?”

“那个女孩……整个事情就是因为她,她叫梅茜·罗宾逊。”

她这才明白了:“奥古斯塔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过她的名字。”

他犹豫了,接着脱口而出:“她不是什么‘不幸’的女人。”

母亲很尴尬,男人从来不会跟自己的母亲提到卖淫这种事。“我知道。”她说,眼睛看着别处。

休硬着头皮往下说。“她是下层出身,这一点没说错。她还是犹太人。”他看着她的脸,发现她很吃惊,但并没有惶恐不安,“此外她没什么不好。实际上……”他犹豫了一下。

母亲看着他说:“怎么?”

“实际上,她还是一个处女。”

母亲的脸红了。

“我很抱歉提到这些事情,母亲,”他说,“但是,如果我不说,你就只能听信奥古斯塔伯母的说法。”

母亲顿了顿:“你喜欢她吗,休?”

“很喜欢。”他感到自己的眼泪快流出来了,“我不明白她怎么会消失不见了,我弄不清她去哪儿了。我一直不知道她的地址。我到她原来工作的马厩去问,也去了我第一次遇到她的地方阿盖尔寓所。索利·格林伯恩也喜欢她,他也跟我一样莫名其妙。托尼奥·席尔瓦认识她的朋友埃普丽尔,但托尼奥已经回了南美,我无法找到埃普丽尔。”

“真是太奇怪了。”

“我敢肯定这是奥古斯塔伯母搞的鬼。”

“我也觉得是她。不知她用了什么手段,但她什么诡计都使得出来。不过,你现在应该往前看,休。波士顿会给你机会的。你必须勤勤恳恳努力工作。”

“她真个非常特别的女孩,母亲。”

他看得出来,母亲并不相信他的话。她说:“不过,你会忘记她的。”

“我觉得我不会。”

母亲在他的额头吻了一下,说:“你会的,我保证。”

2

在梅茜跟埃普丽尔合租的阁楼房间里,墙上只挂着一张画。那是一张艳俗的马戏团海报,上面的梅茜穿着光闪闪的紧身衣,站在狂奔的马背上。下面是一行红色的字:“神奇的梅茜。”这张画并不真实,因为马戏团没有白色的马,梅茜的腿也没有画得那么长。不过她还是很珍惜这张海报。这是那段生活留给她的唯一纪念。

此外,房间里只有一张很窄的床、一个脸盆架、一把椅子和一个三条腿的凳子。两个女孩的衣服挂在墙上的钉子上。窗户上满是泥垢,没有窗帘。她们总想让这个地方保持干净,但这根本不可能。烟囱上总有烟灰落下来,地板缝里也会钻出老鼠,尘土和昆虫从窗框和四周的裂缝进入房间。今天下起了雨,雨水透过窗台和天花板的缝隙滴滴答答流下来。

梅茜正在穿衣服。现在是犹太新年,“生命之书”已经打开了,每年这个时候她都在想,这本书为她新的一年写了些什么。她从来没有真正祈祷过,但她却诚心诚意抱着希望,盼着她那一页出现一些让她高兴的事情。

埃普丽尔去公用厨房沏茶,现在急匆匆一脚闯进门里,手里拿了一张报纸。“这上面写的是你,梅茜,你快看看!”她说。

“怎么了?”

“是劳合社新闻周刊。你听这个,‘梅茜·罗宾逊小姐,原名米利亚姆·拉宾诺维奇。若罗宾逊小姐与格雷律师学院的律师古德曼和杰伊先生联系,将会获悉令她受益之信息。’这应该是你!”

梅茜的心直跳,但她脸上做出满不在乎的表情,冷冷地说:“这是休干的,我不会去的。”

埃普丽尔一脸失望的样子,说:“也有可能是哪个疏远的亲戚给你留下一笔遗产啊。”

“我还有可能是蒙古女王呢。我可不会去格雷律师学院碰那个运气。”她略显轻率地说,但她的心在隐隐作痛。她每一天、每个夜晚都在思念着休,这让她十分痛苦。她还不太了解他,却又无法忘掉他。

但她还是定下心来,忘记他。她知道他一直在找她。他每天晚上都去阿盖尔寓所,对马厩的主人萨缪尔斯刨根问底,伦敦廉价的寄宿地有一半他都去问询过。随后,他就不再调查了,梅茜觉得他已经放弃了。现在看来他改变了战术,试图拿报上的广告找到她。他这般苦心寻找,再躲避下去就很难了,而她心里又很想再次见到他。但她已经做出了决定。她那么爱他,不忍心让自己毁了他。

她两手穿进紧身胸衣。“请帮我把后面系上。”她对埃普丽尔说。

埃普丽尔做了个鬼脸。“我的名字从来没上过报纸,”她羡慕地说,“可你都上了两次了,如果算上‘母狮’这个名字的话。”

“可这给我带来什么好处了?天哪,我长胖了。”

埃普丽尔系好带子,帮她穿上礼服。她们今晚准备出去。埃普丽尔有了一个新情人,一个中年杂志编辑,跟妻子和六个孩子住在克拉彭。今天晚上,这个编辑和他的朋友要带埃普丽尔和梅茜到音乐厅去。

她们偶尔会经过邦德街,盯着时髦店铺的橱窗,但她们什么也不买。为了躲避休,梅茜被迫放弃了萨缪尔斯那儿的工作——这让萨缪尔斯十分遗憾,因为她卖掉了五匹马、一匹小马拉的二轮马车——那些存下的钱很快就又花掉了。现在,不管天气如何她们都得出去,闷在这间屋子里实在太难受了。

梅茜的礼服胸部那里很紧,埃普丽尔一使劲,让她直往回缩。埃普丽尔觉得奇怪,说:“你的乳头疼吗?”

“疼,我不知道怎么会疼呢。”

“梅茜,”埃普丽尔担心地说,“你最后来月经是什么时候?”

“我从来都没数过。”梅茜想了一会儿,马上觉得后背发凉,“哦,我的上帝!”

“什么时候?”

“我想那还是我们去古德伍德看赛马之前。你觉得我怀孕了吗?”

“你的腰变粗了,乳头发疼,加上两个月没来月经,不错,你怀孕了,”埃普丽尔愠怒地说,“真不敢相信你愚蠢到了这个地步。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