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着日本漆的匣子案(第2/6页)

这件事儿的起因无非同我本人的工作有关,我的小主人珀西,也就是我作为家庭教师所带的那个年纪最小的学生,不小心掉到磨坊下面去了,结果卡在水槽里了,这很可能会要了他的小命啊,同时也就是要了我的命啊,于是,我不管不顾地要把他给救出来。我也跳了下去,浑身都被水打湿了,同时我也感到自己已经精疲力竭——因为我作为大人消耗的体力要比一个小孩子大得多啊——就在我正准备做最后尝试的时候,约翰爵士听见了大伙的嘈杂喧闹声,他打开小书房的门问我发生了什么事儿。我立刻告诉了我的主人发生事故了,但是我同时向他保证,他的孩子现在肯定没有生命危险,他认真地倾听着我的叙述,已经有了些皱纹的脸上面无表情,看得出他正在试图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然而,他双眼之中的紧张神色和拉得很紧的嘴唇都可以表明,其实他的内心之中是无比紧张的。

“等一下!你进来!让我先把情况搞清楚!”我的东家说道,然后他转过身去,他的书房门为我敞开着。

于是我就进到了书房里面,置身于这么隐秘的圣所,我确实感到这里面充盈着一种神秘感,后来我才了解到,除了每天负责打扫这里的那个老仆人和我的东家之外,近三年来,这还是第一次有外人踏进这个书房的大门呢。书房是圆形的,这和它所在塔楼的外形是一致的,书房的天花板距离地面很低,书房里只有一扇非常窄小的窗户,窗框上面爬满了常春藤,书房里还有一些非常简单的家具。书房里的地毯非常陈旧,这里只有一把椅子,一张松木桌子,一个很小的书架,还有上面摆满了的书。在桌子正中心放着一张被放大了的照片,这是一张女人的照片——女人长什么样,有什么特别之处,时间关系,我没看太清楚,但是这个女人的整张照片向外发散出一种非常大的影响力,我猜这应该就是我们的女主人吧,她的气质高雅华贵,具有一种非常强烈的温柔的母性气息,尽管我没来得及细看照片,但她的气质还是给我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照片旁边摆着一只黑色匣子,这是一只巨大的刷着黑色日本漆的匣子,匣子旁边则是一些用有弹性带子捆扎着的信件或者是文件。

我们在书房里的会面极其简短,因为约翰·波尔拉莫尔爵士意识到我浑身上下全湿透了,而且事情也容不得我们有任何耽搁。接着,约翰爵士对负责看管整个庄园的理查兹发号施令,指示该如何把孩子从水里救出来,然后我就从书房里出来了,于是,这个突发事件只是让我有机会进入到我的东家的小书房,而在以前,这样的机会理查兹却从未获得过。孩子最后被救上来了,一切无恙,只是受了些惊吓。就在那个下午,理查兹跑来找我,他充满了好奇,我们一起沿着花园小径走到草坪那儿,之后,我们开始打起了网球。

“你一定还没有认识到你今天享受到的那份尊荣,”他说道。“那间屋子一直以来都被视为神秘的禁区,整个庄园都知道这件事,约翰爵士每天准时去那儿,从来就没有变过,庄园里对于那个小房间的议论和猜疑可多了。我向你保证,如果我把庄园里流传的关于他的书房的神秘访客的故事给你讲一遍,再描述一下仆人们听到的从书房里传来的声音,那么你一定会怀疑约翰爵士肯定是旧病复发、故态复萌了。”

“你们为什么会说是旧病复发呢?”我问道。

听到我这样发问,他十分惊讶地看着我。

“这么说,”他说道,“约翰·波尔拉莫尔爵士以前的个人历史你是一点儿也不知道啊?”

“确实一点儿也不知道。”

“你真让我吃惊。我还以为全英格兰的人都应该知道爵士先祖的历史呢。其实,我不应该提那件事儿,如果你现在不是我们当中一员的话,可是,如果我不对你说出来的话,我怕别人告诉你这件事儿的时候就会别有用心、添油加醋,那样的话,听到你的耳朵里的内容还不知道有多吓人了。我总是把它当作理所应当的事实,也就是说,你本人是清楚自己在为‘魔鬼’波尔拉莫尔工作着的。”

“为什么把约翰爵士称为‘魔鬼’呢?”我好奇地问道。

“啊,你还年轻,这个世界变化得也快,但是,二十年前,‘魔鬼’波尔拉莫尔这个名字在伦敦可是叫得很响的呦。约翰爵士二十年前可是伦敦那帮顽主的头哩,他们是一群死党,总是厮混在一起,他们膘肥体壮、喜欢打斗,驾车疾驶,都是些赌徒、酒鬼——约翰爵士本人就是这种旧式人物当中的幸存者,而且他本人比起他那个圈子当中最坏的人还要坏上一百倍。”

我惊愕地看着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为这与我现在看到的约翰爵士差异实在是太大了。

“什么!”我高声叫道,“那个看上去那样安静,那么勤勉用功,一脸悲伤的老男人就是你说的那种人?”

“是他。全英格兰最坏最放荡的家伙!克勒默尔,这个,我们下面的人全都知道。所以我说从他的房子里传来女人的声音会引起人们多大的猜疑了,现在你就明白我什么意思了吧?”

“但是这与事实不符啊,是什么把他改变成现在这副样子了呢?”

“是可爱的贝里尔·克莱尔,当年她可是冒着极大的风险嫁给了约翰爵士,成为了他的妻子。与贝里尔·克莱尔女士结婚,成为了约翰爵士生命中的转折点。他在那条放荡的路上走得实在是太远了,他以前玩的那些个玩意儿几乎快要把他毁了。克勒默尔,你要知道,一个喝酒的男人,和一个惯于酗酒的男人之间,那可是有天壤之别的。当年他们那些人都喝得很厉害,而他最后喝成了一个无可救药的大酒鬼——一个没有任何希望和任何人都救不了的大酒鬼。然后,她闯进了他的生活,她看到了如何拯救一个人的希望火花,一个正在毁灭中的人,于是,她按照自己的主意和计划嫁给了约翰爵士,尽管看起来她所冒的风险大得令人难以想象,成功的机会就如同骆驼穿针眼儿一样大,成功的希望看起来是微乎其微的,然而,她介入并采取了一系列有效的行动,婚后,克莱尔把她全部的生命都奉献给了拯救她丈夫的伟大事业,她全力以赴地要让她的丈夫成为一个有尊严的充满男子气概的男人。你或许已经注意到了,在整个庄园里是看不见一滴酒的。自从这位女主人跨入庄园的大门那一刻起,就不允许庄园里留存一滴酒了,并且从此以后就成了规矩和铁律。而现在尤其如此,因为,一滴酒不啻一头饿虎看见了一滩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