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第2/4页)

但是出现了伊森。第一天做义工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站在卡车旁的他——伊森的叔叔拥有这家食品公司——他也注意到了她,因为她是那里唯一和他年龄相仿的人。他把食品搬到厨房的时候,和她打招呼:“嗨,怎么样?”

像对待一件宝贵的礼物,她把这句话在脑海里珍藏起来。“嗨,怎么样?”那是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现在,每个星期他们都能聊上几句。一次,她从橱里拿了一包花生饼干递给他,他回答:“我可不想抢这些人的食物。”她觉得他太可爱了,而且很高尚。

像许多怀春的女孩一样,萨拉开始觉得伊森就是她命里注定要遇见的那个人。在收容站里,学校里谁和谁能说话、谁和谁不说话的那些潜规则不再起作用,她更自信了,腰板也更直了。她不再喜欢那些松松垮垮、印着口号的T恤,而偏爱起那些领口开得低低的、更显身材的衣服。有几次伊森看到她,调侃说:“今天看起来不错啊,柠檬……汁[3]。”这让她脸红。

几周之后,她越来越认为他对她也有相同的感觉,

她开始相信,他们俩的相遇,不是一次偶然。她读过一些关于命运的书籍,比如说伏尔泰的《查第格》[4],甚至是《炼金术士》[5]这样的书。她开始认为她生活里发生这一切也都是命运的安排。上个星期,她鼓起勇气问伊森是不是可以一起出去玩,他回答说,“嗯,好吧,要么周五?”

现在就是周五。八点半,八点半!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她知道她不应该为了一个男孩而神魂颠倒。但伊森除外。伊森打破了她的一切规则。

穿着绛红色的T恤、黑色的牛仔裤和高跟鞋,在离他们约定的地点,那个对她来说即将发生重大人生转折事件的地点,还差两个街口的时候,她的手机响了,滴滴滴,有短信。

她的心就要跳出来了。

短信是他发的。

19

据某财经杂志的排名,维克多·迪拉蒙特在世界富人排行榜上位列第十四。

那篇报道配有他的照片:手托下巴,脸颊微微抬起,红润的脸上挂着沉思中的微笑。文章说这个“眉毛浓密、行事低调的对冲基金大亨”出生在法国,是家中的独子,赤手空拳在美国闯出一番天下,谱写了一个移民从穷光蛋变身富豪的真实故事。

但因为他拒绝了杂志的采访(维克多对任何形式的曝光都避之不及),所以文章并没有提及他的童年往事,比如说:维克多九岁的时候,他的父亲,一个水管工,在海边小旅馆发生的打斗中被人捅死。几天后,他母亲穿着一件奶油色的睡衣,从一座桥上跳了下去。

一个星期不到,维克多变成了父母双亡的孤儿。

他被送上了一艘驶往美国的船,去投靠他的叔叔。大家都觉得这安排不错,那个国家至少可以给他一个全新的开始。维克多后来把他的金融理念归功于那次海上航行。在旅程中,他带的那包食物——祖母为他准备的三个面包、四个苹果、六个土豆——被一群捣蛋的男孩们扔到了海里。他为这些食物的丢失哭了一整夜,这让他学到了珍贵的一课:执着于拥有某种事物,其结果“只会让你伤心”。

所以,他不眷恋所拥有的东西,这个理念让他的钱包越来越鼓。还在布鲁克林读高中生的时候,他就用暑期打工赚的钱买了两台弹球游戏机,放在酒吧里赚钱。八个月后,他把弹球机卖了,加上盈利,换来三台自动糖果贩售机。之后他又卖了糖果机,买进五台香烟贩售机。他不停地买进、卖出,再投资,等大学毕业的时候,他已经拥有了一个贩售机公司。很快,他买了一个加油站,这门生意又把他带进了石油生意,在无数个恰当的时机收购了几个炼油厂,这让他的财富完全超出了他这辈子所需要的花费。

挣来的钱,十万美金给了抚养他长大的美国叔叔,其他的他都用来再投资。他收购了汽车行、房产公司,最后是银行:先是威斯康星州的一家小银行,然后扩展成几家。他的资产遍布各行各业,因此他成立了一个基金公司,吸引了众多看好他的商业帝国的投资客。不出几年的工夫,他的公司成了世界上最值钱的——也是最吸引投资者的——基金公司。

一九六五年,他在一部电梯里遇见了格蕾丝。

当时,维克多四十岁,格蕾丝三十一岁。她是他公司里的会计。那天她穿着一件低调的印花裙,白色的针织外套,颈上戴着珍珠项链,淡金色的头发扎成马尾辫。很漂亮,也很实际。维克多喜欢这样的风格。电梯门关上时他朝她点头打招呼,她垂下眼睛,和老板在这么狭小的空间里相遇让她感觉很窘迫。

他通过公司内部的邮件系统约她出去。他们去了一家私人俱乐部吃晚饭。两人一谈就是几个小时。维克多得知格蕾丝高中一毕业就结婚了。但她的丈夫在越战中阵亡了。她把自己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维克多完全能够理解那种感受。

然后,他们坐上了一辆加长豪华轿车。他们步行穿过桥洞。他们的第一个吻发生在河边的一个长椅上,对岸就是布鲁克林。

电梯相遇的十个月后,他们邀请了四百名宾客,举办了结婚典礼,宾客中二十六位是格蕾丝的亲朋好友,其他全都是维克多的生意伙伴。

刚开始的时候,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很多——打网球,去博物馆,去棕榈海滩、布宜诺斯艾利斯和罗马旅游。但随着维克多的生意越做越大,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就越来越少。他开始独自出行,在飞机上工作,到了目的地还是工作、工作。他们放弃了打网球。去博物馆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他们没有孩子。格蕾丝对此很是遗憾。多年来她一直因此事而耿耿于怀。这也是两人之间话越来越少的缘故之一。

随着时间的流淌,他们的婚姻像是覆水难收,格蕾丝总是责备维克多脾气急躁,喜欢纠正别人,吃饭的时候自顾自看报读书,在任何场合下都会接和生意有关的电话。他则讨厌她总是在抱怨,去任何地方都要花很长时间准备,害得他不停地看手表。早上他们一起喝咖啡,晚上偶尔一起去某个餐厅,但是,一年一年过去,财富像骰子一样在他们周围越堆越高——多处房产,私人飞机——他们在一起的生活更像是不得不尽的义务。妻子扮演妻子的角色,丈夫扮演丈夫的角色。直到最近,特别对维克多来说,所有这些问题都不再是问题了,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

死亡。

如何去避免死亡。

八十六岁生日过后的第四天,在纽约一家医院的癌症专家办公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