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静默的圣堂(第4/6页)
没有人应门。他又敲了一次,还是没有回应。第三次敲门,他听见下楼急促、紧张的细碎脚步声。他希望安赫拉是个脾气温和的女人,他不希望对方也以为他是个贼,又打他。他可没忘记两人认识时,她拿着铁锤挥舞的模样。几秒钟过后,门开了一条缝隙,安赫拉探出头来。
“搞什么鬼?疯了不成?现在不是拜访人的时间!”
“抱歉,可是上次来的时候,你没告诉我医生在哪里。”
“所以你以为现在是上门来问的时间?”
戴维明白他做错了选择,要说明他的情况,得解释太多事。他低下头,当作回应,安赫拉于是看见他头上的伤口。
“你在流血!发生了什么事?”
“嗯,就是……”他该说什么?要怎么解释?他唯一能做的是以问代答,“你能帮我吗?”
“嗯……”她迟疑片刻,“没问题,当然可以。进来。”安赫拉回答,表情有些不知所措。
“谢谢。”
他进去后,关上了门。当安赫拉开灯,戴维看到她穿着印着棕色小熊的白底蓝绒睡衣,套着一件黑蓝格纹的棉睡袍。她那头泛着淡红色泽的棕发此刻凌乱不堪,几绺发丝乱翘起来。这样私密的穿着,让他感到有点慌张。
安赫拉回过头,发现他注视的目光。
“你在看什么?”她问。
“你的睡衣。”戴维老实说。
她低下头看自己的衣服,然后拉上睡袍,仿佛里面一丝不挂。
“我没料到会有人上门。”她回答,语气粗鲁。
浴室里,她把一个盒子放在洗手台上面,撕下一块棉花递给戴维。
“盖住伤口。不然血会流得地板上都是。”
戴维乖乖听话,将棉花紧紧地压在头上。
“我有一些钉针。幸好你碰到的人是木匠,我们比大多数人还多了这种东西。不过托马斯让我总得把药箱补满。他净在做些不可思议的事。”
“钉针?我想你该不是想钉我的头吧?”
“真幼稚。我是要用医院用的那种手术缝钉。不是装潢用的钉枪。”
她要他在客厅的沙发坐下,检查他的伤口。
“唉哟……”检查了几秒,她说。
“老天,别吓我。现在我只怕更糟的消息。”
“不会,不严重。不过恐怕你得像和尚一样剃光头。”
“啊?”
“我不能在头发上帮你钉伤口。这样会感染。我得帮你剃掉有伤的地方的头发。”
“妈的……”
“等一下,我马上回来。”
几分钟后,她拿着一罐除毛泡沫、剪刀、除毛刀和一条毛巾,在他身边坐下。
“我没有新的除毛刀,只能拿这把用过的帮你剃。”
要是他在医院听到这些,一定会暴跳如雷。但这里不是医院,她愿意帮忙就够了,他何必抱怨。
她拿起一把小剪刀剪去头发,剪得差不多之后用除毛刀。
“今天起床时,我不可能相信会有人要帮我剃头……”
“每一天都会有新的体验。这是我对托马斯说的。看着我。我从没帮男人剃过头。这就像和尚的……”
“削发仪式。”戴维接话。
“没错。”
戴维感觉刀片刮过他的头皮。刮掉头发后,她拿起沾湿酒精的棉花清洁伤口。戴维转过头。
“不用担心,几乎没刮掉什么头发。”
“谢谢。”他回答,继续忍受头皮的刺痛。
“现在轮到钉针上场。”
她在头皮剃掉头发的部分钉了两个针,然后弹弹手指。
“再来一针以防万一。好了!可以了。现在只需要再等一下,等伤口不再流血。”
她问戴维是否要喝点什么,于是他要了一杯威士忌。这一刻他需要来点强劲的东西。当他开始啜饮,安赫拉收拾药箱,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
“独饮不好。你还没跟我解释发生了什么事。”喝了一口后,她问。
“很难解释。我把某人错认成另一个人,结果对方不太开心。”
“哎呀,很有趣的样子。”
“这是个令人难过的错误。对我来说更是如此。谢谢你的帮忙。”
“不客气。不过你要知道这里不是救护站。我晚一点再把医生的住址写给你,下次可以用到。他才是专家。”
“你的技术也不赖。”
“我没那么大的兴趣。走上木工这行,通常是意外,特别是在一开始的时候。我替自己缝过伤口,而且不只一次,我也替托马斯缝过。有一次,我给自己弄了一道小小的划伤。”
她给他看手指上一道非常笔直的小伤口。
“你是在车库做那个东西的时候弄伤的吗?”
“没错,被一块滑落的钢板割伤。”
“你在做什么东西?”
“树屋。”
“好奇怪的委托!”
“这不是客户委托的工作。是我要送托马斯的生日礼物。就在下个礼拜。我会把树屋架在树林里的一棵树上,但是托马斯经常在那里玩,所以我准备好一片片的材料,等到最后一晚再组装。”
“真是一份隆重的礼物。”戴维回答。
“他是个大男孩了。”安赫拉说。
“我不想过问跟我不相干的事,但出于我们到目前对彼此的信任,加上这杯威士忌,所以想问这个问题……托马斯的爸爸呢?”
安赫拉脸上的笑容消失,坐回了沙发。
“他不在这里。”
戴维感觉这是个棘手的话题,试图弥补错误。
“抱歉。都是我的错。我不该……”
“没关系。我很少对其他人提起这段过往,对我来说事情已经解决很久了。托马斯的爸爸来自一个我不想提起的村庄。我和他的关系破裂了好一段时间,我唯一愿意记起的是现在拥有的这个儿子。他不想对孩子也不愿意对我负责。从他离开以后,我就再也没有他的消息。”
“托马斯似乎是个好孩子。我在酒馆见过他,他对埃斯特万的故事很着迷。”
“没错,托马斯喜欢他的故事。全村庄的人都喜欢他的故事。”
“埃斯特万是个有趣的人。我到村庄以后,是他载我到乌梅内哈。他跟我和我太太玩了一个推理游戏,猜得非常准。”
“这是埃斯特万的风格。他心思非常敏锐。尤其是对于目前面对的情况。”
“什么情况?”
安赫拉停顿半晌,似乎不知所措,但很快就恢复镇定。
“不好意思,我以为你知道。埃斯特万的太太生病,而且是末期了。”
戴维想起他在教堂拿着两根蜡烛。
“老天……”
“她得了肌萎缩性脊髓侧索硬化症,卧病在床。我几乎每天都去看她。如果有需要,会帮着负责照顾的护士搬动她。她看起来似乎没有感觉,但我还是能发现她有反应。这事很难解释。其实明天是她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