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大局要越做越大,细节要越算越细(第5/18页)

“妹子,你笑什么?”

“我笑大哥一向天不怕地不怕,能让你吓一跳,当时的情势可想而知了。”

“就是啊,我一看不好,赶紧把车护住。那帮人像疯了似的往我手里递银子。我还没来得及接,他们又都走了。”

“怎么走了?”尽管知道事情已经过去,银子也拿到了手,但这一进一出之间干系太大,常四老爹还是忍不住把心吊了起来。

“藩司衙门的人来了,一顿鞭子把人都赶散。那个藩司衙门的采办过来,一张口就给我五十两银子,要把这车货都包圆。好家伙,一转手就是二十两的利,我于是就要答应。”

“大哥你不是拿回了三百两吗?”常玉儿问了一句。

“玉儿你别急啊,听我说完。”刘黑塔得意地笑笑,“亏得我晚答应一声,巡抚衙门的人随后也到了,也要买我的货,价钱给到一百两。过了一会儿,提督衙门也来人,也说要买货。这会儿我反倒不急了,趁着他们争来争去的工夫,我细一打听,原来同治小皇爷再过几日就要举行正式的登基大典,原本太原府的商家已经为这件事备好了应用的喜庆之物,就等着卖给各大衙门。可是前一阵子京里出了件大事,据说是杀了几个奸臣,为这事闹得是人心惶惶,都说这登基大典肯定要改在年后再办,于是商人就把货都卖给零散小户用作结婚、架梁、乔迁、开业之用。谁承想京里头根本就没改日子,这下可倒好,各个衙门都抓瞎了。你们想啊,小皇帝登基,要是衙门口的灯还是白的,蜡烛也是素的,那谁也担待不起。于是撒下人马去办‘喜物’,可是这种东西屯货本就不多,前一阵子卖光了,商人还没进货,把几大衙门的采办急得不得了。赶巧,我就是这时候赶着一车货进了太原。”

“那可真是奇货可居了!”常四老爹喃喃道。

“可不是嘛。我这么一听啊,就站在大车上对他们说,现在你们自己喊价,谁的价钱最高,就把货卖给谁。最后还是巡抚衙门有钱,把价抬到三百两,那其余的两个采办不敢做主,要回去请示大人。我心想,得了吧,哪有工夫等你,就一口价三百两,卖给了巡抚衙门。这不是,货也卖了,钱也拿回来了。”

“这件事情你办得好。不过黑塔你要知道,若是你沉沉性子,等那两个采办回来,就是一千两也能拿到手。”常四老爹不无遗憾地说。

“一千两,不可能吧。三百两我都觉得是天价了。”刘黑塔眨眨眼睛。

“这车货关系着几个大员的顶子啊,真要是办他们个‘大不敬’的罪,就都得丢官罢职,所以……”常四老爹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这货关键是看卖给什么人,卖得对不对路,要说为了乌纱帽,一千两又算得了什么。

“爹,要不是大哥及时把货脱手赶了回来,我们这会儿可都无家可归了,要我说大哥这件事做得恰到好处。”常玉儿不同意爹的说法。

常玉儿一语提醒,常四老爹连连点头:“看我,真是糊涂了,光想着赚钱。玉儿说得没错,黑塔这次是大功一件。”

说完,常四老爹自己一愣,缓缓站起身,向后屋望了一眼。随后他又坐了下来,把头低下,先摇摇头,再点点头,也不知想些什么。

常玉儿与刘黑塔对望一眼,都很奇怪,事情办得这么好,怎么常四老爹反而显得心事重重。

“爹,你怎么了?”常玉儿走到近前,轻轻问道。

“唉,我是在想,这次的事情全都亏了那位古老弟,要没有他,爹早就死在了关外,车队更入不了关,祖宅也保不住,他可说是咱们常家的大恩人。”

常玉儿默默点头,刘黑塔抢着问:“对呀,我光顾高兴了,古大哥呢,病好些没有?”

常四老爹摇摇头,接着道:“听你刚才所说,与这古老弟当初的猜想一般无二。这年轻人好生了得,人还在千里之外,居然能做成太原府的生意,真是天纵奇才。只可惜,我怕他过不了这一劫。”

“爹,我觉得咱们无论如何也要救他,做人当讲知恩图报,就算是素不相识,也不能见死不救,更何况他是咱家的大恩人。”常玉儿缓缓进言。

“我也是这意思。”刘黑塔痛痛快快地说道。

常四老爹欣慰不已:“能说出这番话,就是我常家的好孩子。我已经想好了,这方圆百里之内,只有鸡鼓山双阳沟的李神医医道最高,号称妙手回春。不过他是有名的不出诊,只看上门的病人,可古老弟的病实在经不起折腾了。黑塔你跑一趟,看看能不能求李神医出诊,实在不行,我再套车送古老弟去。”

“好嘞。”刘黑塔二话不说,站起来就往外走。

“大哥。”常玉儿叫住他,“可别空手去,带上四色礼物。”说着又从厨房包了几个杂面馒头,“赶路回来还没吃饭吧,带着路上吃。”

“嘿嘿,谢谢妹子,还是你想得周到。”刘黑塔拿过馒头,一口就塞进去一个,嘴里含糊不清地说。

常玉儿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当心,别噎着。”

陈赖子没回家,打发走几个手下,就从县城东大门旁边牌楼的边上拐进了一处小巷,这里是整个太谷县最繁华的泗堂大街的后巷。他七拐八拐,来到一处商铺的后门,看看左右无人,轻轻敲了敲门。不大工夫,门一开,他像条鲇鱼一样,“哧溜”钻了进去。

开门的是个小伙计,陈赖子认识他,开口就问:“王大掌柜呢?”

“在后房过瘾呢。”

“带我去。算了,我自己去。”说完,陈赖子拔脚就往后房去。小伙计要拦,想了想还是没敢,把门插好,回前头铺面去了。

陈赖子来到后房,见门窗紧闭,知道王大掌柜此刻肯定正在里面吞云吐雾,不由得咽了口唾沫,心想:“老子在外面办事,你这老家伙倒真享福,要是能换换位置,他妈的,给老子个神仙当,老子也不干。”

他想敲门,又怕打扰了王大掌柜,搓着手在外面打转。声音大了些,里面传来一声苍老的询问:“谁在外面?”

陈赖子堆起笑脸:“王大掌柜,是我,陈友三。”

屋里沉默了一会儿,那老人才发话:“给他开门。”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回道,接着,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股鸦片烟的味道混着女人身上的香粉气一下子扑了出来,把陈赖子熏得直愣神。

那女人体态丰腴,骚媚入骨,似笑非笑的勾了陈赖子一眼,扭着腰肢回到屋里,身子斜倚在榻上,隔着一张烟桌帮另一头的老头烧烟泡。

陈赖子知道,她就是太谷县最大一处票号“泰裕丰”大掌柜王天贵的宠妾,名唤如意,之前是驴士大街春香堂的头牌姑娘,身价不菲。听说王大掌柜为了赎她,花了足足一千五百两银子。陈赖子盯着如意看,慢慢挪着脚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