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04 丑闻 Chapter 24 布洛涅森林(第3/4页)

我并未等人上来帮助。在最初的震惊过去后,我能够很好地行走了。我于是站起来,慢慢穿过房间,走到放着药箱的梳妆桌边上。我不觉得我现在会晕倒,但药箱里面有瓶治疗晕厥的嗅盐,我想把它放在身边,以防万一。

我把药箱盖子掀开,站着不动,朝箱子里面盯着。有那么一会儿,我的意识拒绝接受所看到的东西,那块折叠起来的方形纸张,精心立着插在五颜六色的药品中间。在我把它取出来时,我很出神地注意到我的手指在颤抖。我试了好几次才打开了它。

对不起。这几个字又粗又黑,精致地排在纸张中间,下面还精心写着一个“J”。再往下还有几个写得匆忙、潦草的字,作为他铤而走险的附言:我必须那样做!

“你必须那样做。”我低声自言自语道,然后我感到双膝发软。我躺在地板上,雕花的天花板在上面暗淡地闪耀着。我想,我之前始终觉得十八世纪的女性经常晕倒是因为穿束身衣,现在我尤其觉得那是因为十八世纪男人们的愚蠢。

附近传来惊愕的叫声,然后几双热心的手把我扶了起来。我感到身下有柔软的羊毛垫,还感到额头和手腕上有冰凉的带着醋味的毛巾。

我很快就又恢复了意识,但我特别不愿意说话。我告诉女佣说我其实没事,把她们赶出了房间,然后躺在枕头上,努力思考。

那个人当然是乔纳森·兰德尔,而詹米离开的目的就是去杀他。这是我充满恐惧和猜测的脑中唯一清晰的想法。可是为什么呢?是什么让詹米打破他之前对我的承诺呢?

尝试细心地思考玛丽转述的事件——尽管是第三手信息——我觉得这肯定不只是偶遇引发的令人震惊的事情。我了解兰德尔,我对他的了解比我愿意了解的还要多很多。如果有什么事情是我能够十分确定的,那就是他不会花钱去妓院享受那种常见的服务——简单地从女性身上取悦并不是他的本性。他喜欢的——需要的——是痛苦、恐惧和羞辱。

当然,如果出更高的价钱,这些东西也能够买到。我在天使医院工作时见得足够多,知道有些妓女的主要货物不在于两腿之间,而在于健壮的骨骼,以及骨骼外面昂贵、脆弱的皮肤,她们的皮肤很容易出现伤痕,能够展现出鞭子和击打的印记。

詹米的白皮肤上就有兰德尔留下的疤痕,他要是遇到兰德尔以类似的方式在妓院里拿妓女取悦——我想这或许能够让他把承诺或克制抛在脑后。他左胸上有个小印记,刚好在乳头下面。那是块发白的起皱的疤痕,那是他把兰德尔用火热印章戒指烙印下的疤痕割掉而留下的。那种让他宁愿割肉也不愿意让耻辱印记留在身上的怒火,很容易再次爆发出来,摧毁那个给他留下印记的人——以及这个人的不幸的后代。

“弗兰克。”我说道。看到金婚戒的闪烁,我的左手不自觉地握了起来。“噢,天哪,弗兰克。”对于詹米来说,弗兰克只是个鬼魂,在不大可能出现的危急时刻来临时,他或许能够为我提供庇护。对我而言,弗兰克是曾经与我共同生活、同床共枕过的人,也是我为了留在詹米·弗雷泽身边而最终抛弃的人。

“我不能,”我轻声对着空气说,对身体里面那个被我的紧张打扰而懒洋洋地扭曲、伸展身体的小同伴说,“我不能让他那样做!”

午后的光线渐渐淡成黄昏的灰暗。房间里似乎充满了世界末日般的绝望。明天黎明就是你的死期。我不可能在今晚找到詹米。我知道他不会回特穆朗街。他要是会回来,就不会留下那张便条了。知道自己第二天清晨要做什么,他今晚绝对不可能睡在我身边。不,他肯定是在某个旅馆或酒馆躲着,独自在那里为他曾经发誓要执行的正义做好准备。

我觉得我知道他执行正义的地方在哪里。清晰地记得初次决斗的场景,詹米上次就剪短了头发。我能确定,在选择决斗地点时,他又回忆起了那时的场景。七圣人道路边上的布洛涅森林。那片森林是很受欢迎的非法决斗地点,茂密的树林能够让决斗者不被发现。明天,森林中的某片阴凉空地将会见到詹米·弗雷泽、乔纳森·兰德尔,以及我。

我躺在床上,双手抱着小肚子,没有费神脱掉衣服,也没有拉被子来盖住。我看着黄昏变成黑暗,知道今夜我将不眠。我尽量从肚子里的孩子的轻微移动中寻找慰藉,同时詹米的话在我耳中回响:明天黎明就是你的死期。

布洛涅森林是片近乎原始的小森林,不协调地坐落在巴黎边上。据说有人发现森林深处仍然潜伏着狼、獾和狐狸,但这种传说并未阻挡含情脉脉的情侣们走到森林中被草覆盖的地上,在树枝下调情。在这里,人们能够避开城市的嘈杂和污垢,而且它的位置使其免于成为贵族们的游乐场。可以说,光顾这片森林的,只有住在附近、想在高大橡树和苍白桦树的树荫里做短暂休息的人,以及住在远处、想寻求隐蔽的人。

那是片不大的森林,却也足够大,无法依靠步行在里面寻找到一块容得下两个人决斗的空地。夜间下起了雨,黎明不情愿地到来,布满云层的天空泛着阴暗的光线。布洛涅森林在低声地自言自语,雨滴拍打树叶发出的细微嘀嗒声,与树叶和树枝发出的柔和沙沙声混杂在一起。

马车在那条贯穿布洛涅森林的小路上停了下来,就停在了最后那几栋破烂房屋的旁边。我给马车夫安排过他要做的事情,他跳下座位,拴好马匹,消失在那些房屋中间。住在森林附近的人们知道森林里的情况。适合决斗的地点不会太多,人们应该都知道。

我安稳地坐着,把沉重的披风拉紧了一些,在黎明的寒冷中瑟瑟发抖。我感觉很糟糕,整夜未眠让我疲惫不堪,恐惧和悲痛重重地压在我的胃底。在这一切之上的,还有一种强忍着的怒火,我试着把它推开,以免影响我眼前的工作。

但它不停地回来,只要我放松警惕,它就会开始翻涌,就像现在这样。他怎么可以这么做?我勉强忍住的愤怒不停地在心中嘀咕。我不该来这里的,我应该在家里,安静地在詹米身边休息。我不该追逐他、阻止他,同时还要与愤怒和疾病较量。因为乘马车而造成的难以消除的疼痛纠缠在我的脊柱底部。是的,他很有可能会沮丧,这我能够理解。但是,看在老天的分上,这危及的是一个人的性命啊!他那该死的自尊怎么能够比人命重要?而且还不给任何解释就离开了我!让我通过邻居的闲话才得知发生了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