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04 丑闻 Chapter 24 布洛涅森林(第4/4页)

“詹米,你答应过我的,该死的,你答应过我!”我低声说道。湿淋淋的森林寂静无声,裹着迷雾。他们已经到这里了吗?他们会来这里吗?我猜错决斗地方了吗?

马车夫再次出现,跟着他来的是个大概十四岁的少年。他灵活地跳到马车夫身边的座位上,然后挥挥手,指示先向前然后左转。随着清脆的鞭响和咂舌头的声音,马车夫让马匹小跑起来。我们转弯离开小路,驶进了正在苏醒的阴暗森林。

我们停了两次,让那个少年跳下去,快速钻进灌木丛去查看,每次他都很快回来,回来时摇着头表示否定。第三次的时候,他飞快地跑回来,脸上的激动表情十分明显,所以在他还没有走近叫马车夫时,我就打开了马车门。

我手里准备好了钱,我把钱塞给他,同时抓住他的袖子说:“带我去!赶快,赶快!”

我几乎无视了交缠在路上的树枝,也没有注意到在我拨开树枝时那些突然打湿我衣服的雨水。我跟在那个少年后面,他的衣服被打湿了一部分。那条道路因为落叶而很柔软,我们俩都没有发出脚步声。

在见到他们之前,我就听到了他们的声音——他们已经开始了。刀剑的碰撞声被湿淋淋的灌木丛压低了,但仍然足够清晰。湿漉漉的黎明里没有鸟叫,但那致命的搏斗声却在我耳中回响。

那是一大片空地,位于森林深处,但有小道和马路相连。这片空地足够大,能够在里面施展严肃决斗所需的步法。他们只穿着衬衫,在雨中打斗。湿透的衣服沾在他们身上,展现出肩膀和脊柱的轮廓。

詹米说过他搏斗比兰德尔厉害,他或许没说错,但乔纳森·兰德尔的剑术也不平庸。他迂回移动,来回躲闪,像条蛇一样柔软,银制毒牙般的剑向前攻击。詹米同样迅速,这对于如此身高的人来说算是种令人惊奇的天赋。他脚步轻盈,手法稳健。我牢牢站在地上,静静地看着,不敢叫喊出来,害怕让詹米分心。他们围着小圈转动,不断进攻和躲闪,双脚轻轻挨着地面,就像在草皮上舞蹈。

我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观看。我在黎明前就在寻找这个地方,打算阻止他们。但我现在找到了他们,却不能干涉,害怕造成致命的后果。我能做的只有等待,看最终死去的是詹米还是兰德尔。

兰德尔抬剑阻挡詹米的攻击,但不够迅速,没能顶住猛烈的劈砍,他的剑被打飞出去。

我张嘴尖叫。我本来打算喊詹米的名字,让他赶紧住手,让他怜悯地在打飞对手的剑和紧接着的致命一击之间停下来。实际上,我叫喊了出来,但是我的叫声很虚弱,哽咽住了。我站在那里观看时,背部那种持续的疼痛加重了,就像被拳头握紧一样。现在,我突然感觉自己挣脱开来,就好像那个拳头松开了它握住的东西一样。

我疯狂地四下摸索,紧紧抓住旁边的一根树枝。我看到了詹米的脸,他脸上的表情坚定欢欣但冷静。我意识到他被暴力迷雾所包裹着,听不到任何声音。在决斗结束前,他的眼里只有自己的目标。兰德尔在不可阻挡的剑下向后退,在湿漉漉的草地上踩滑了,倒在了地上。他弓起背,想站起来,但是草地很滑。他的领巾已经被撕破,脑袋向后仰着,黑色的头发已经被雨打湿,喉咙暴露了出来,就像一只乞求怜悯的狼。但是,复仇之下岂有怜悯,而詹米向下攻击的剑并未朝着兰德尔暴露出来的喉咙刺去。

在浓浓雾气中,我看到詹米的剑就像死神那样冷酷,优雅却致命地刺了下去。剑尖碰到兰德尔的驼丝锦马裤,撕破马裤刺下去,然后猛地一绞,暗红的血液突然涌出,把浅黄褐色的马裤染成了深色。

火热的血液沿着我的大腿涌了下来,我皮肤上的寒冷往体内渗透,抵达了骨骼。我的盆骨与背部相连处的骨头在破裂,我能够感受到每阵疼痛袭来时的那种压力,沿着我的脊柱向下蹿,在我的骨盆里爆炸、燃烧,像一道带来毁灭的闪电,在它身后留下一片片被烧黑的土地。

我的身体和意识似乎都裂成碎片。我什么也看不见,但能够分辨双眼是睁着还是闭着。一切都在旋转着变黑,偶尔有些变幻花纹,就像小时候在夜晚用拳头按压闭着的眼睑时看到的那种。

雨滴拍打着我的脸庞、喉咙和肩膀。每颗沉重的雨滴都冰冷地拍打下来,然后分散成温暖的细流,在我冰冷的皮肤上快速流动。这种感觉特别清晰,此外还有下面那种来了又去的绞痛。我尝试把意识集中在这上面,逼迫我的注意力离开大脑中央那个低弱、冷漠的声音,它似乎是在做诊断记录:“你当然是在大出血。从出血量来看,可能是胎盘破裂。通常会致人死亡。失血过多导致了手脚麻木,眼睛发黑。人们说听觉最后消失,看来并没有说错。”

不管是不是我最后的知觉,我仍然还能听到声音。而我听到的是特别焦虑的说话声,其中有些声音在努力保持镇静,它们全都是法语。其中有个词我能听见并且听得懂——我的名字。有人不断地喊我的名字,但很遥远。“克莱尔!克莱尔!”

“詹米,”我试着说话,但我的双唇被冻得僵硬、麻木。我完全不能做出任何动作。我身边的喧闹开始变得稳定,某位至少愿意采取行动、好似知道该怎么办的人来了。

或许他们确实知道怎么办。有人轻轻地掀起我大腿中间湿透的裙摆,然后坚定地把一块厚布垫塞了进去。有双热心的手帮我翻身朝右边侧躺着,把我的双膝向上拉到胸前。

“送她去医院。”我耳边有个声音说。

“她活不了那么久,”另外一个声音悲观地说,“不妨等几分钟,然后派人去叫灵车。”

“不行,”又有个声音坚持说,“血开始流得少了,她或许能活下来。而且,我认识她。我在天使医院见过她。送她去赫德嘉嬷嬷那里。”

我鼓起我残余的全部力量,设法低声说:“嬷嬷。”然后我放弃了挣扎,把自己交给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