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03 不幸 Chapter 21 不合时宜的复活(第5/9页)

“在巴黎?”我的话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皱起眉头,接下来的这个念头让他睁大了双眼。

“那詹米在哪里?”他急促地问道。

我很高兴看到他领会了重点。虽然他不知道在温特沃思监狱里詹米和兰德尔之间发生了什么——没人会知道,除了詹米、兰德尔,某种程度上还有我——但他知道兰德尔在那之前做过的事情,这足以让他意识到詹米在巴黎遇到兰德尔时首先想做什么,毕竟兰德尔远离了英格兰的庇护。

“我不知道。”我看着窗外说道。我们正路过巴黎大堂,我的鼻孔里充满了鱼腥味。我掏出一块香手帕,捂住自己的口鼻。手帕上强烈的冬青树香味,掩盖不了十多个鳗鱼摊位散发出来的臭味,但它多少有点用。

我隔着这块加香的亚麻手帕说:“我们今天在桑德林汉姆公爵家意外地碰到了兰德尔。詹米让马车送我回家,然后我就再没有看到他了。”

杜格尔不理会那种恶臭以及粗野女人们的刺耳叫卖声,朝我皱着眉。“他打算杀兰德尔,你确定吗?”

我摇摇头,然后告诉了他我就那把剑所做的推理。“我不能让他们决斗。”我说道。我把手帕放了下来,以便说得更清楚。“我不能!”

杜格尔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是啊,那样很危险。不是说詹米没法轻易打败兰德尔——他是我教出来的,你知道的,”他有些吹嘘地补充道,“但是决斗受到的刑罚……”

“你说得不错。”我说。

“嗯,”他慢慢地说道,“但为什么要去找警察?你不会想提前把你的丈夫詹米关起来吧?”

“不是关詹米,”我说,“是关兰德尔。”

他脸上挂起灿烂的笑容,其中带着怀疑。“噢,是吗?你怎么能把兰德尔关起来?”

“几天前,我和一个朋友在街上被袭击了,”我说道,回想起来时我吞了口唾液,“那些男人戴着面罩,我不知道他们是谁。但是,其中有个男人身高和体形都和乔纳森·兰德尔差不多。我打算去警局说我今天碰到了兰德尔,认出他就是袭击我们的人之一。”

杜格尔把眉毛抬起来,然后皱到一起。他冷峻地注视着我。突然,他又从对我的评估中得出了新的推断。

“天哪,你的胆子和魔鬼一样大!是抢劫吗?”他轻柔地问。虽然我不愿意,但我能感受到愤怒涌到了我的脸上。

“不是。”我咬牙切齿地说。

“噢。”他仍然看着我,向后靠到马车的靠垫上,“但是你没有受伤?”我往侧面看了看街上过往的人群,但我能感受到他的眼睛在窥探着我礼服的领子,然后又看到我臀部的曲线上。

“不是我,”我说,“但是我的朋友……”

“我知道了。”他沉默了片刻,然后若有所思地说,“你听说过‘邪恶门徒’吗?”

我猛地转头看着他。他懒洋洋地靠在角落里,就像一只蹲着的猫,在阳光下眯眼看着我。

“没有,他们是些什么人?”我问道。

他耸耸肩,然后坐直,往我的远处看去,看着逐渐临近的金匠码头23。码头在波光粼粼的塞纳河上摇摇晃晃,显得既阴暗,又沉闷。

“某种社会团体,由同族的年轻人组成,他们感兴趣的那些事情……都是些不健康的,可以这么说吧?”

“嗯,”我说道,“关于这些‘门徒’,你都知道些什么呢?”

“只是一些我在巴黎酒馆里听到的东西,”他说,“有人说这个团体要成员交许多钱,按某种标准来看,入会代价很高。”

“代价是?”我挑衅地看着他。

他很阴冷地微笑,然后才回答。“其一是处女膜,其二是已婚女性的乳头。”他快速地看了看我的胸部,“你朋友是处女?或者说原本是处女?”

我感到一阵冷,一阵热。我用手帕擦擦脸,然后把它塞到披风的口袋里。我的手在颤抖,所以尝试了两次才把它塞进去。

“她原本是。你还听说什么了?你知道参加‘门徒’的有谁吗?”

杜格尔摇摇头。他赤褐色的鬓角里有些银丝,它们在下午的光线里闪闪发亮。

“只是些谣言,说其中有布斯卡子爵,或许还有夏弥斯家的小儿子,以及圣热尔曼伯爵。噢!你没事吧,姑娘?”

“没事,”我用鼻子深呼吸,然后说道,“他妈的没事。”我拉出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夫人们,我们不会伤害你们。”这个反讽的声音在我记忆的阴暗处回响。那个穿绿衣服的男人中等身高,长着黑头发,身材苗条,肩膀并不宽。如果这个描述符合乔纳森·兰德尔,那么它也符合圣热尔曼伯爵。但是,我能听出他的声音吗,一个在圣奥诺雷郊区街袭击了我们的男人,有可能在差不多两个小时后,就坐在我对面参加晚宴,吃着鲑鱼慕斯,并且优雅地说着话?

但是,按照情理来想,为什么又不可能呢?毕竟我在两个小时后也坐到餐桌边上了。如果谣言是真的,那么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能让我认为圣热尔曼伯爵是我的标准下的普通人。

马车慢慢停下来,我也没有时间沉思了。我即将要让强奸玛丽的人逍遥法外,同时还要让詹米最恨的敌人平安无事?我颤抖着深吸一口气。天杀的没有选择,我想。生命最重要,正义只好等着了。

车夫跳了下来,正伸手来拉门把手。我咬唇看着杜格尔·麦肯锡。他看着我的凝视,稍微耸了耸肩。我要他做什么呢?

“你待会儿会附和我编的故事吗?”我突然问道。

他抬头看了看高耸、巨大的金匠码头,下午明亮的阳光照耀到打开的门里。

“你确定?”他问。

“确定。”我感到口干舌燥。

他滑到座位那边,然后向我伸出了一只手。“那希望老天爷不要让我们被关起来。”他说。

一个小时后,我们从警局出来,走到空荡荡的街上。我之前让马车回家了,以免认识我们的人看到马车停在警局外面。杜格尔把手臂伸给我,我被迫拉着它。这里的地面很泥泞,穿着高跟便鞋在鹅卵石街上走不稳。

在我们沿着塞纳河岸朝巴黎圣母院的塔楼慢慢走去时,我说:“邪恶门徒……你真的觉得圣热尔曼伯爵可能是其中一个在圣奥诺雷郊区街……拦截我们的人吗?”我开始因为怀孕反应、疲劳和饥饿而颤抖起来。早餐过后我就再没有吃东西,现在开始有了饥饿感。我仅靠着勇气完成了与警察的交谈。现在,我不再觉得有必要思考,而且也没有能力去思考了。

杜格尔的手臂在我手下显得很结实,但是我不能抬头看他,我需要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脚下。我们已经转弯走到爱丽丝街上,街上的鹅卵石湿润得铮亮,而且沾有各种污物。一个拉着板条箱的搬运工在我们的路上停下来清了清嗓子,然后往我脚下的街上大声地吐了一口痰。那团浅绿色的痰落在一块石头的曲面上,最终滑落下去,缓慢地漂浮在鹅卵石不见后形成的小泥水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