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03 不幸 Chapter 21 不合时宜的复活(第4/9页)

“再问一遍,”我说道,把头发整理到背后,“你在这里做什么?”

他那对黑色的眉毛朝上面皱了皱。“我来看亲戚需要理由吗?”

我仍然能感受到喉咙里面的胆汁,但至少我的双手不再颤抖了。

“现在这种状况下需要。”我说。我坐直身子,傲慢地无视已经解开的系带,然后伸手去拿白兰地壶。知道我想倒酒喝,杜格尔从托盘上拿下一个酒杯,往里面倒了一茶匙酒。然后,他体谅地看了我一眼,又往里面倒了一茶匙。

“谢谢。”我接过酒杯,冷冷地说。

“状况,呃?是什么样的状况?”不等我回答和允许,他就冷静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漫不经心地举了举杯,“敬国王陛下。”

我的嘴向两边扭曲。“詹姆斯国王?”我轻轻地抿了一口自己的酒,感到那火热的芳香气味灼烧着我眼睛里的膜。“你现在身在巴黎,是不是意味着你让科拉姆同意你的想法了?”因为,虽然杜格尔·麦肯锡可能是詹姆斯党人,但作为族长领导理士城堡麦肯锡家族的却是他兄长科拉姆。科拉姆的双腿因为疾病而变得畸形、残废,他不再带领族人上战场,杜格尔是战斗首领。不过,虽然杜格尔可以带兵打仗,但拥有权力决定是否开战的人是科拉姆。

杜格尔喝干杯子里的酒,无视我的问题,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这次他品尝了第一口酒,显而易见地让那口酒在嘴里翻动,然后吞了下去,舔了舔唇上留下的最后一滴。

“还不错,”他说,“我得给科拉姆带些回去。他需要比葡萄酒劲大的东西,才能帮助他睡眠。”

这显然是在迂回地回答我的问题。那么说来,科拉姆的身体状况正在恶化。那种疾病让他始终处于疼痛中,身体也因此被削弱,所以晚上需要加度葡萄酒来帮助睡眠。现在,他直接需要白兰地了。我想,再过多久他才会被迫用鸦片来减轻痛苦?

因为,等到他使用鸦片时,他作为族长对氏族的领导就结束了。没有身体上的手段,他仍能通过纯粹的人格力量来统领氏族;但是,如果他心灵上的力量消失在痛苦和药品中,那么他的氏族就需要新的领袖——杜格尔。

我从杯沿上面盯着他看。他也反过来盯着我看,没有表现出任何局促不安,宽大的麦肯锡氏嘴巴上显露出些许微笑。他的面容很像科拉姆,也像詹米,强壮且粗犷,脸颊骨又高又宽,鼻子又直又长,就像刀刃一样。

他在十八岁时曾宣誓支持兄长担任族长,并遵守了这个誓言近三十年。我知道,他还会继续遵守,直到科拉姆去世或不能继续领导。但是,如果那天到来,那么族长的职责就会落到他肩上,麦肯锡族人也会追随他的领导,举起苏格兰圣安德鲁旗,竖起詹姆斯国王的旗帜,充当美王子查理的先锋部队。

“状况?”我说道,回到了他之前提出的问题上,“呃,如果说你拜访的这个男人曾经被你弃于死地,而且你还试图勾引这个男人的妻子,那么这就算不上是最好喝的酒。”

杜格尔就是杜格尔,他大笑起来。我不知道到底要怎样才能让他感到窘迫,但是我希望在他最终感到窘迫时,我能在场见证。

“勾引?”他说道,愉悦地拧着嘴唇,“我是想迎娶你。”

“我记得你是想强暴我。”我斥责道。去年冬天,在他拒绝帮助我去温特沃思监狱救詹米后,他的确是想迎娶我,只是通过暴力的方式而已。虽然他的主要动机在于占有詹米的拉里堡庄园——詹米如果去世,拉里堡庄园就归我所有——但他丝毫也不反对这场婚姻带来的其他好处,比如说定期利用我的身体取乐。

“至于把詹米丢在监狱不管的事情,”他照旧忽视我,继续说道,“当时看上去没法救他出来,也没有道理让活生生的人冒险去做徒劳的事情。詹米会是第一个理解我这样做的人。而且,如果他死了,那么我作为他的族人,有责任给他的妻子提供庇护。我是这家伙的养父,不是吗?”他仰头喝干了杯里的酒。

我从自己的杯子里喝了一大口,然后快速地吞下去,以免被呛着。白兰地烈酒沿着我的喉咙和食道灼烧下去,与我脸颊上的那种火烫相匹配。他说得不错,詹米并没有责怪他不愿意闯进温特沃思监狱——他也没有期待我会那样做,而且我能够成功也是个奇迹。但是,在我把杜格尔想娶我这件事简短地对詹米说时,我并没有试着把杜格尔这种打算的肉欲方面传达出来。毕竟我从未想过会再见杜格尔·麦肯锡。

从过往的经验来看,我知道杜格尔是个善于捕捉机会的人。在詹米即将被绞死时,他甚至不等到行刑,就试图得到我和即将被我继承的财产。如果科拉姆去世或丧失能力——不,我纠正自己,是在科拉姆去世或丧失能力时——他只花一周就可以完全统领麦肯锡氏族。如果查尔斯·斯图亚特找到了后盾,那么杜格尔将会是其中之一。毕竟,他有过在王位后面掌权的经历。

我思索着,把杯子倾斜起来。科拉姆在法国有商业利益,大部分是葡萄酒和木材。这些显然是杜格尔到访巴黎的托词,甚至有可能是他表面上的主要原因。但他还有其他原因,这点我能肯定。几乎可以肯定的是,查尔斯·爱德华·斯图亚特王子身在巴黎,就是杜格尔来巴黎的原因之一。

“好吧,就算是那样了,我很高兴你现在能在这里。”我说道,把空杯子放回到托盘上。

“是吗?”他那浓密的黑眉毛不信任地抬了起来。

“是的。”我站起来朝走廊那边指了指,“我把系带系上,你帮我把披风拿过来。我需要你陪我去趟警局。”

看到他瞠目结舌,我第一次感到了希望猛增。如果我成功让杜格尔·麦肯锡感到了惊讶,那么我肯定也能够阻止一场决斗。

我们的马车颠簸着绕过米雷耶马戏场,差点和一辆迎面而来的大马车和一辆装满西葫芦的运货马车相撞。杜格尔问:“你想告诉我你在做什么吗?”

“不想,”我干脆地说,“但想来我必须说。你知道乔纳森·兰德尔还活着吗?”

“我没听说他死了。”杜格尔合乎逻辑地说。

这让我顿了片刻。但是他说得当然没错,我们之所以认为兰德尔已经死了,只是因为马库斯·麦克兰诺赫爵士在温特沃思监狱解救詹米时,把那具被牛踩踏的勤务兵尸体错认为是兰德尔了。既然兰德尔没事,那么兰德尔的死讯自然不会在苏格兰高地传播。我尝试把零散的思绪聚集起来。

“他是没有死,”我说,“但是他在巴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