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03 不幸 Chapter 21 不合时宜的复活(第3/9页)

詹米停下来,然后转身看着他。兰德尔的脸色惨白,两边脸颊上都有一块红色的斑点。他已经把假发脱下来拽在手里,鬓角上的细软黑发上沾满了汗液。

“错了!”我上方的这个声音轻柔,几乎不带感情。我抬头看他,能够看到他仍然面无表情,但他脖子里的脉搏在快速、剧烈地跳动,衣领上方的三角形小伤疤也热得发红。

“我的正式称呼是图瓦拉赫堡主,”詹米在上面用轻柔的苏格兰嗓音说,“除了礼节需求以外,你不要再和我说话,直到你在我剑下求我饶命。到那个时候,你就可以叫我的名字了,因为那将是你说的最后两个字。”

他突然猛烈地转身,飘扬的长披肩摆动开来,在我们拐弯时遮住了我视线里的兰德尔。

马车仍然等候在门口。我不敢看詹米,所以爬进马车,全神贯注地把黄色的丝绸织物塞到双腿的周围。马车门关闭的响声让我猛然抬头看,但是在我伸手碰到车门把手前,马车就猛地向前移动,让我摔回了座位里。

我边挣扎,边咒骂,爬起来跪在座位上,从后窗往外看。詹米不见了。车道上没有任何东西移动,只有柏树和杨树的摇曳阴影。

我疯狂地敲打马车顶,但车夫只管朝马匹大喊,催促它们跑得再快些。在这个点上,街上几乎没有车辆,我们就像被魔鬼追赶一样,飞驰着穿过那些狭窄的街道。

在特穆朗街停下来后,我跳出马车,感到既惊慌,又愤怒。“你为什么不停车?”我质问车夫。

他耸耸肩,安稳地坐在马车顶上,丝毫不受影响。“主人命令我送你回家,不要耽搁,夫人。”他捡起鞭子,轻轻地用它触碰马匹的臀部。

“等等!”我喊道,“送我回去!”但是他只是像海龟一样把头缩到肩膀里,假装没有听到我说话,同时驾着马车咔嗒咔嗒地离开了。

我因为无能为力而生着气,转身朝家门走去。矮小的菲格斯从门里走出来,皱着稀薄的眉毛,表示询问地看着我。

“默塔在哪里?”我厉声问道。我能想到的能够找到并阻止詹米的人,就只有默塔了。

“夫人,我不知道,或许在那下面。”他朝冈伯吉街方向点点头。那里有好几家酒馆,有些酒馆比较体面,旅行经过的女士可能和丈夫在里面共进晚餐;但有些酒馆则像贼窝,即使是带有兵器的男性,要想单独进去也得犹豫片刻。

我把手放在菲格斯的肩上,既是为了寻求帮助,也是为了进行劝告。

“快跑去找他,菲格斯。以最快的速度跑!”

听我的口气不对劲,他立即跳下台阶,跑了出去,我甚至还没来得及说“小心点”。不过,他比我了解巴黎下层社会的生活——曾经做过小偷的人,在酒馆人群里穿梭自然是最熟练的。只是我希望他曾经是个小偷。

但是,我一次只能担心一件事,所以在我想到詹米对兰德尔最后说的话时,菲格斯因为偷窃被抓住、绞死的画面就渐渐退去了。

詹米肯定不会回到桑德林汉姆公爵家里。他不会的,我安慰自己。他没有佩剑。无论他现在是什么感受——想到他的感受时,我的心直往下沉——他都不会草率行动。我之前见过他与人搏斗,他在搏斗时会冷静地思考,能够撇开那些会影响判断的情绪。重要的是,这次他肯定也会遵守繁文缛节。他会追寻僵硬的方法来实现尊严,作为避难场所——在刻骨的嗜血、复仇情绪浪潮冲刷时,他需要紧紧抓住这种方法。

我在走廊里停下来,机械地脱下披风,站在镜子边整理我的头发。想一想,比彻姆,我在心底对镜子里苍白的自己说。如果他要去决斗,那他首先需要什么呢?

剑?不,不可能是剑。他自己的剑挂在楼上的大衣橱里。虽然他能够轻易借到一把剑,但我没法设想他带着别人的剑去进行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场决斗。在他十七岁时,他舅舅杜格尔·麦肯锡给了他这把剑,监督他练剑,并用这把剑教他左手用剑的技巧和力量。杜格尔陪他训练,左手对左手,一练就是几个小时。练到最后,詹米告诉我,他感到那把由西班牙金属铸就的剑有了生命,变成了他手臂的一部分,剑柄与手掌融在了一起。詹米说过,在这把剑不在身旁的时候,他会觉得像是没有穿衣服一样。他不会赤身裸体去与兰德尔决斗。

不,如果他马上需要这把剑,那他就会回来取。我不耐烦地用手指抓着头发,尝试去思考。妈的,决斗的礼仪是什么?在刀剑相对之前会发生什么事?当然是下战书。詹米在走廊里说的话算是战书吗?我隐约觉得用手套扇别人的脸算是下战书,但我不知道那是不是真的习俗,或者只是源自电影制作人的想象。

我想到了。首先下战书,接着是确定地点——慎重选择的地点,不太可能被警察或国王卫队注意到。要下战书,要安排地点,那么就需要一位副手。噢,那么说他正是去做这件事了,去找他的副手——默塔。

即使詹米在菲格斯之前找到默塔,那也需要安排形式上的东西。我稍微松了口气,但我的心脏仍然在咚咚地跳动,我的系带似乎还是系得太紧。我没有看到用人,于是解开系带,舒畅地深吸了一口气。

“我不知道你有在走廊里脱衣的习惯,不然我就待在客厅里不出来了。”我身后一个苏格兰口音讽刺地说。

我猛地转过身,心脏差点跳起来呛着我。那个男人舒展地站在客厅门口,双臂张开,漫不经心地顶在门框里。他块头很大,和詹米差不多,动作和詹米一样简洁、有风度,神态也和詹米一样冷酷、镇静。不过,他的头发是黑色的,那双深陷的眼睛是朦胧的绿色。杜格尔·麦肯锡突然出现在我家里,就好像是被我的思绪召唤来似的。说曹操,曹操到。

“啊呀,你在这里干什么?”尽管我的心脏还在猛烈跳动,但看见他的那种惊讶在慢慢消逝。早餐过后我就没有吃东西,感到一阵反胃。他走上前来,抓住我的胳膊,拉我朝椅子走去。

“坐下来,姑娘,”他说,“这样你就不会感到反胃了。”

“真是善于观察。”我说。我的视界边缘浮现出黑点,眼前闪着细小的光芒。“抱歉。”我礼貌地说,然后把头埋在了膝盖中间。

詹米、弗兰克、兰德尔、杜格尔,他们的面容在我脑中闪现,他们的名字似乎在我的耳朵里回响。我的手掌里冒着汗,我把它们压到胳膊下面,抱着自己,尝试让自己不再因为震惊而颤抖。詹米不会立即与兰德尔决斗,这才是重要的事情。我还有些许时间,能够思考,能够采取预防措施。但采取什么措施呢?我让自己的潜意识与这个问题纠缠,然后逼迫自己放慢呼吸,把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事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