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4/9页)

“影子。”

“那我就叫你影子。嗨,威士忌・杰克,”影子意识到他说的并不是威士忌・杰克,他说的那个名字音节比威士忌・杰克多很多,“找到吃的了吗?”

威士忌・杰克拿过一只木头勺子,打开一个黑色铁锅的盖子,里面的东西在烧木头的炉子上汩汩冒泡。“可以吃了。”他说。

他拿来四个塑料碗,把锅里的东西盛进碗里,再把碗放在桌子上。然后,他打开门,走到外面的雪地里,从雪堆中拔出一个塑料壶带进房间里,把壶里浑浊的棕黄色液体倒入四个很大的玻璃杯中,放在每个碗旁边。最后,他找出四个汤勺,和其他人一起坐在桌边。

星期三有些怀疑地举起他的玻璃杯。“看起来像是尿。”他说。

“你现在还在喝那玩意儿?”威士忌・杰克问。“你们这些白人都是疯子。这比你喝的尿好多了。”说着,他转向影子,“炖肉是野火鸡。约翰带来了苹果白兰地。”

“这是口味比较柔和的苹果酒,”约翰・查普曼说,“我从来不相信烈酒,那东西会让人发疯。”

炖肉的味道很好,苹果酒也非常可口。影子强迫自己放慢吃饭速度,慢慢咀嚼食物,不要狼吞虎咽,可他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饥饿。他给自己添了第二碗炖肉,还要了第二杯苹果酒。

“有传言说你正在四处走动,和各种各样背景的人谈话,鼓动老家伙们上战场。”约翰・查普曼说。影子和威士忌・杰克负责刷碗,把吃剩的炖肉放到塑料保鲜盒里。威士忌・杰克把保鲜盒放到门外的雪堆里,再倒扣上装牛奶的箱子当标记,方便下次找到。

“你总结得很好,很正确。”星期三说。

“他们会赢的。”威士忌・杰克语气平淡地说,“他们已经赢了,你已经输了。就像白人和我们的人打仗一样。他们总是能赢。只要一输,他们就和我们停战,订立和平条款,我们再破坏谈判协议,然后他们会再次打赢。我不会再参加另一场注定失败的战役了。”

“你看着我也没有用。”约翰・查普曼说,“即使我会为你战斗——当然,我是不会那么做的——我对你也没有什么用处。长着老鼠尾巴的污秽混蛋们早把我抛在脑后,彻底忘记了我。”他顿了顿,又说一句:“保罗・班扬[48]。”他慢慢摇头,又重复一遍那个名字:“保罗・班扬。”影子从来不知道,普普通通的字眼听上去却如此沮丧。

“保罗・班扬?”影子好奇地问,“他做过什么?”

“他只存在于人们的脑子里。”威士忌・杰克说。他从星期三那里拿了一根香烟,两个人抽起烟来。

“有些白痴以为蜂鸟也会担心体重问题,或者得蛀牙,诸如此类的无聊事。也许他们只是想让蜂鸟免遭糖的毒害。”星期三解释说,“所以,他们在喂蜂鸟的喂鸟器里装满该死的阿斯巴甜。鸟飞来喂鸟器吃东西,然后就死掉了,因为它们的食物里没有卡路里,尽管它们小小的胃被撑得满满的,它们还是饿死了。那就是你提到的保罗・班扬。没有人讲过保罗・班扬的故事,没有人真正相信保罗・班扬的存在。1910年,他大摇大摆地从纽约一家广告公司里走出来,用不含卡路里的食物填饱了整个国家对神话传奇的胃口。”

“我喜欢保罗・班扬。”威士忌・杰克说,“几年前我去美国商城,就坐过他的激流勇进。你看到顶上的大块头的老保罗・班扬,然后就轰地冲下来,水花四溅!他挺对我的胃口,我不介意他从来没有存在过,也不介意他从来没有砍倒过任何一棵树。当然,种树比砍树要好。”

“你说得太多了。”约翰・查普曼说。

星期三吐出一个烟圈,它悬浮在空中,就像华纳兄弟电影公司的老动画片里的场景一样,然后慢慢消失成一股淡淡的缭绕的烟雾。“该死,威士忌・杰克,我来这里不是讨论保罗・班扬的,你知道的。”

“我不会帮你的。”威士忌・杰克说,“不过,你的屁股被他们踢肿之后,还可以回来这里,如果那时候我还在的话,我可以再次喂饱你。秋天的时候食物最棒。”

星期三说,“除了战斗,其他任何选择都只会让形势更加恶化。”

“你根本不知道其他选择到底是什么。”威士忌・杰克说。他看了看影子。“而你,你在寻找。”他说。长期抽烟把他的嗓子熏得粗糙沙哑,嗓音在房间里嗡嗡共鸣,跟木头燃烧冒出来的烟和香烟一样呛人。

“我在工作。”影子纠正说。

威士忌・杰克摇头。“你在工作,也在寻找什么东西,”他说,“你希望偿还一笔债务。”

影子想起劳拉青蓝色的嘴唇,还有她手上的鲜血,他点点头。

“听我讲个故事。从前,这里首先出现的是狐狸,他的兄弟是狼。狐狸说,人类将永远活着,即使死了,他们也会很快复活。狼说,不,人类会死,人类必须死,所有活着的东西都必须死,否则他们将到处繁衍,遍布整个世界,吃掉所有的鲑鱼、驯鹿和水牛,吃掉所有的南瓜和玉米。后来有一天,狼要死了,他对狐狸说,快点,让我复活。而狐狸则说,不,死者必须死去,是你说服我相信这一点的。说这些话时,他哭了,但他还是说了出来,那是他对狼说的最后的话。现在,狼统治着死者的世界,而狐狸总是生活在太阳和月亮之下,直到今天依然在怀念他的兄弟。”

星期三说:“如果你不想加入,那就不用加入。我们得上路了。”

威士忌・杰克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我在和这个年轻人说话。”他说,“我不想帮你,但是我想帮他。”他转过来,面对影子。“你知道,我不愿意的话,你是无法来到我这里的。”

影子意识到自己确实知道。“我知道。”

“告诉我你的梦。”威士忌・杰克说。

影子描述说:“我正在攀爬一座骷髅堆成的高塔,巨大的鸟围绕高塔飞翔。它们的翅膀上闪耀着闪电。它们袭击我,然后高塔倒塌了。”

“每个人都会做梦的。”星期三插嘴说,“我们可以上路了吗?”

“但不是每个人都会梦到雷鸟。”威士忌・杰克说,“我们在这里都感受到了它的震荡回波。”

“是我告诉你的。”星期三说。

“西弗吉尼亚还有一群雷鸟,”查普曼懒洋洋地说,“至少还有一只老公鸟和几只母鸟。那片土地上还有一对正在孵化的鸟。那里过去被称为富兰克林州,在肯塔基州和田纳西州北面,但老富兰克林其实从来没有得到以他名字命名的州。当然,即使在最鼎盛的时期,雷鸟们的数量也不是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