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几个相关问题(第3/5页)

最后我们来简单说说所谓“修昔底德陷阱”问题。大概自2012年起,国际媒体在讨论国际关系问题时,开始出现一个名为“修昔底德陷阱”(Thucydides’s Trap)的说法,以古喻今,借用修氏在讨论伯罗奔尼撒战争原因时的说法,大意是说在现代国际关系中一个新兴的强国在挑战旧霸主的固有秩序时,双方不可避免地会发生战争。正如古希腊历史上雅典挑战斯巴达老牌霸主的地位,双方发生的那场惨烈的战争。国内外有一些学者将其附会于当下的中美关系,于是又有学者纷纷撰写关于如何“破解”“避免”或“超越”修昔底德陷阱的文章。[69]这里我们只是想强调两点:一是修昔底德对伯罗奔尼撒战争原因的分析具有一定的说服力,但那不过是一家之言,换言之,那主要是修昔底德对相关历史事实的个人看法,不是事实的全部,当然也不是什么定论;二是伯罗奔尼撒战争的发生距今2400多年,古代奴隶制时代的城邦关系与冷战后的国际关系有着天渊之别,对于修昔底德观点的任何发挥或引申,都有可能背离史实,需要特别谨慎,否则如果随意套用某些似是而非的论断,那说不定真的会落入某些人所预设的某种“陷阱”。

自19世纪中叶起,客观主义史学风靡西欧,修昔底德重视材料的搜集与批判、如实叙述等特点,受到西方史学界的推重。进入20世纪,在一波又一波新史学思潮的影响下,学界对于修昔底德“科学的”“客观的”“超然的”史家形象的评价几经波折,大起大落,有过质疑与反驳、肯定与否定,有过多视角的审视,近期的评价总体上似乎趋于理性。[70]

总之,修昔底德及其所著《伯罗奔尼撒战争史》,在吸收和继承前人史学成就的基础上,把古希腊史学推向了一个新的更高的发展阶段;他的朴素唯物论的历史观和方法论,成为世界文化宝库中的一份珍贵遗产。

徐松岩

2017年4月


[1] Demos,即村社。该德莫距雅典卫城约7千米,濒临萨罗尼克湾,在古代是一个主要从事渔业的村社。

[2] 这个名字与色雷斯王相同。据史料记载,色雷斯一位公主嫁给雅典人米太雅德,生客蒙;修昔底德的母亲与客蒙的母亲同名;两家的墓连在一起。这都有助于说明修昔底德家族的社会地位。参阅《伯罗奔尼撒战争史》英译本(The History of the Peloponnesian War, “洛布古典丛书”[The Loeb Classical Library],共4册,英译者C. F. 史密斯[C. F. Smith],以下简作“史译本”),哈佛大学出版社1980—1984年版,第1册,序言,第viii页。本书以下所援引的古典作品凡未另注明者,皆据此“洛布古典丛书”希腊语—英语对照本,并按惯例只注明卷章节。

[3] 亚里士多德:《雅典政制》(Aristotle, The Athenian Constitution),IV. 3—4。引文参考了日知、力野中译本(上海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

[4] 参阅R. M. 胡特琴斯总主编:《西方世界名著》(R. M. Hutchins, Editor in Chief, Great Books of the Western World),第6卷,大英百科全书出版公司1988年版,第343—616页,《伯罗奔尼撒战争史》英译者R. 克劳利(R. Crawley,以下简作“克译本”)序言。克译本的新近校注本参阅R. B. 斯特拉斯勒:《地标修昔底德》(R. B. Strassler, The Landmark Thucydides: A Comprehensive Guide to the Peloponnesian War, New York, 2008)。

[5] S.霍恩布鲁尔、A.斯鲍福特主编:《牛津古典辞书》(Simon Hornblower & Antony Spawforth, eds., The Oxford Classical Dictionary),牛津大学出版社2003年修订版,第1516—1521页,Thucydides条。

[6] 著有《修昔底德传》,这是第一部系统的修昔底德传记,但其中所记载的内容不尽可信。

[7] 这个说法可见《苏达辞典》(Suda, Θ 414)。参阅修昔底德:《伯罗奔尼撒战争史》,谢德风译,商务印书馆1960年第1版及1978年修订版(以下简作“谢译本”),译者前言,第10页。谢德风(1906—1980),湖南新邵人,翻译家、历史学家,1953年起任湖南师范学院教授,译著有《伯罗奔尼撒战争史》《罗马史》《历史著作史》等。

[8] 1877年春,考古学者在雅典卫城的南坡发掘出的一块大理石石板上,发现记载该条约的正式文书的片断,研究者把相关文字与修昔底德著作相对照,几乎只字不差。

[9] 参阅色诺芬:《希腊史》(Xenophon, Hellenica, in R. B. Strassler edt., The Landmark Xenophon’s Hellenika, a new translation by John Marincola, introduction by David Thomas, New York, 2010),II. 2.20—23。中译本参阅《希腊史》,徐松岩译注,上海三联书店2013年版。

[10] 关于修昔底德死亡的原因、年代以及埋葬地点等问题的讨论,参阅谢译本,译者序言,第13—16页。

[11] 公元2世纪希腊作家,著有《希腊纪行》(Description of Greece)。

[12] 约公元50—120年,希腊哲学家、传记作家,著有《道德论丛》(Moralia)、《传记集》或译《希腊罗马名人传》(Parallel Lives)等。

[13] 参阅吴于廑:《修昔底德其书与其世》,载《吴于廑文选》,武汉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211—212页。除此以外,另有学者认为,修昔底德著作所反映的主题及结局,与彼时雅典的公众舆论是相悖的。因而修昔底德在回到雅典后,认识到他对雅典人痛苦经历的回忆只会增加雅典人对他的反感,甚至敌视,便决然搁笔。所以,这部未竟之作是作者有意而为。参阅张广智主著:《西方史学史》,复旦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25—26页及附注。

[14] 希腊诸邦历法差异颇大。按古典时代雅典的历法,新年始于夏至后的第一个朔日,雅典历一年按现在公历是跨年度的。参阅本书附录二。

[15] 希罗多德:《历史》(Herodotus, The Historiae, Robert B. Strassler eds., The Landmark Herodotus: The Histories, a new translation by Andrea L. Purvis, Anchor Books, New York, 2009),VI. 89。中译本可参阅《历史》(上下册),徐松岩译注,中信出版社2013年版。以下简作“希罗多德”。另见修昔底德,I. 41。

[16] 参阅修昔底德,I. 104—110。

[17] 塔连特是古代西亚和希腊地区的重量或货币单位,依地区、时代或国别不同而价值各异。雅典初用埃吉那制,梭伦改革时始采用优波亚制。公元前5世纪后期,雅典实行银本位制。1塔连特=25.86千克,1塔连特=60明那=6000德拉克玛,1德拉克玛=6奥波尔。其时1德拉克玛大约相当于一个成年人两日的生活费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