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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菜姐姐还在那里吗?”

“嗯,在呀。可以跟她一起玩。”

“那我就不去。”

听说诚子母女俩还一直住在乡下,一向迟钝的惠介对此感到十分惊讶。而美月早就觉得诚子夫妻俩关系不太融洽,因为她发现雅也似乎很怕跟诚子单独相处。

而且,听说阳菜已经转到了静冈县的小学,看来还闹得挺僵的。不过,自己又哪有闲情看热闹?自己和惠介也……唉,还是先去看看惠介到底在干什么,问清楚他打算怎么办吧。

“去吧。可以让爸爸给你读《昆虫图鉴》。”

按规矩,绘本由妈妈读,而《昆虫图鉴》非得由爸爸读不可。银河又放下蜡笔,想了一会儿。

“嗯。”

“你想爸爸了吧?那我们这个周六就去。”

“呃……嗯。”

美月心想:哼,惠介,你看看。如果你希望听到银河回答“想爸爸了”的话,就马上从荒唐的睡梦中醒过来吧。我可不想听到你说要“继承家业”。

啪嗒。

额头的汗珠滴落在草莓叶上,像朝露一样滚动。

大棚原本是为了起到保温效果才建的,所以一到五月,大棚里就变得特别闷热。天窗全部打开着,同时还拉上了防止害虫、害鸟的网。

但还是很热,简直就像在蒸桑拿。吸了汗的T恤沉甸甸地裹在惠介身上。

啪嗒。

啪嗒,啪嗒。

啪嗒,啪嗒,啪嗒。

幸亏(虽然不想用“幸亏”这个词)最近采摘草莓的时间变短了。因为草莓果实的数量开始渐渐减少。

惠介抱着今天收获的最后一箱草莓向大棚外走去。虽然外面的气温应该超过25摄氏度,但却感觉凉风习习。今天收获量为20箱,即80袋,收成还算可以。

草莓的季节快结束了,但这也意味着全新的草莓季节即将开始。

母亲和诚子姐正在小屋里包装草莓。惠介把最后这箱草莓放下后,又马不停蹄地走向另一座大棚。

这座大棚里并不热,因为四周的塑料膜已经高高卷起,只剩一个棚顶。插秧季节将至,从田间吹过的风带着泥土的气息,抚慰着惠介汗涔涔的肌肤。

大棚里摆放着长方形的花盆,大小和园艺盆景的花盆差不多,但数量有134个。正在白色花盆里随风轻摆的是下一季的草莓母株。

对于农家来说,秧苗无异于拉面店的汤料、丸子店的秘传配方调味汁、魔术师藏在机关里的鸽子,是收益的基础。收到预订的母株后置之不理——惠介不允许自己这么做。虽说自己是不肖之子,但身上毕竟流淌着农家儿子的血液。种苗公司送过来的秧苗有红脸颊240株,章姬160株,总共400株。比起大棚里那近6000株需要辛苦照料的草莓,他甚至觉得这些秧苗颇有几分可爱。

——他错了。直到现在他还在后悔。

收到母株后必须立刻定植到花盆里。母株是用小育苗罐送来的,不尽快定植的话,就会很快生根,而且长成子株的茎蔓的生成数量也会急剧减少。瓦斯叮嘱过:“看在老同学分上我才告诉你的,母株定植是争分夺秒的事。”

之前,惠介忽然心血来潮说想在家里阳台摆个花盆种种花,于是就去日用建材超市买花、买土、费心选购肥料,然后跟银河在宠物区的鹿角甲虫前面闲逛了大半天。回到家后,稍微休息一会儿,就挑了件不怕弄脏的衣服穿上,在网上搜索种植方法介绍,忙前忙后……花还没种上,天就已经全黑了。而现在,突然出现在惠介眼前的,是134个花盆。

这无疑是严峻的考验。而且,仅仅只是开始。

要把定植的母株培育成下一季的秧苗,主要工作有这些:浇水,施肥,防止病虫害。基本上和在花盆种花差不多。但问题是花盆有134个,总共有400株。而且,同时还要笨手笨脚地打理、采摘另一个大棚里的草莓。

草莓很怕干燥,但湿度太大也不行,就像体弱多病的小公主。瓦斯的育苗圃场里是用输液管浇水。但惠介这边没有这些设备,只能一个个地确认这134个花盆的泥土湿度,用橡皮管洒水。

施肥也很麻烦,少了不行,太多也不行。先往每一株的根部放五颗颗粒肥,然后再看小公主们的脸色和心情(即叶子的颜色和生长情况),在适当的时候喷洒液肥。

这些小公主们,是名副其实地“在温室里长大”的,一离开大棚就会立马生病:

灰霉病、萎黄病、炭疽病、白粉病……

还会长害虫:

蚜虫、叶螨、茶黄螨、蓟马……

一旦在这些秧苗当中发现某处叶子枯萎,惠介就会心里发怵,担心发生了什么病虫害。而且不能光看表面,还得看叶子背面,因为蚜虫经常聚集在这里。

为了防治病虫害,惠介配制了各种农药。

因为银河容易患皮肤过敏,所以美月对食物问题十分敏感,经常买那些标榜说“无农药”“有机”种植的蔬菜。不过,买回来一看到有虫咬痕迹又大惊小怪。惠介小时候玩捉迷藏时还经常躲到杂物棚里的农药袋后面,但他也觉得最好不要用农药,从来没有考虑过父母亲的立场。

然而,当他此刻站在农家的立场时(虽说是暂时的),就会觉得——

没法不用农药。

农家使用农药是有限制的。当然,惠介只使用有登记备案的农药,而且不超过规定的次数。父亲对防治叶螨的对策是——一方面使用以虫驱虫的生物农药,另一方面及时拔掉圃场周围的杂草,以免成为病虫害的温床。

可是,400株秧苗会长出无数的叶子,根本就不可能用人手一叶一叶地翻开叶子背面,一只一只地捏死上面的蚜虫。

一旦秧苗得了炭疽病或萎黄病,就只能整棵铲除掉,别无他法。如果不采取药剂治疗只是袖手旁观的话,秧苗就可能会全军覆没。

所谓的“无农药栽培”,其实也会用到某些不算农药的“药”。虽然大多数是天然物质,但也无法保证绝对安全(现在农林水产省还出了通知,说不能再使用“无农药”或“少农药”等说法)。

植物原本就是虫的食物,更何况农作物这种需要人工细心照料的脆弱植物呢。如果不使用农药也不使用那些未必靠谱的所谓天然药物,而任其自由生长的话,恐怕还没等到实现“食物安全”,国产的食物就已经颗粒不剩了。

惠介手上拿着一个500毫升的塑料瓶在母株叶子上摇晃,洒落一些类似锯屑的泥土。没用过之前他也不敢相信,其实这就是父亲笔记上写着的“天敌”——生物农药。泥土里混有一种名叫“智利小植绥螨”的小虫,能捕食叶螨。这些身长0.4毫米的卫士们守护着柔弱的小公主们,相当可靠。虽然感觉有些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