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3/3页)

这时秀卿的母亲、兄弟和李妈,兀自啼泣着。这间屋里,被愁惨、悲哀、失望、痛苦给充满了。伯雍被这些景象一围绕,他的心房震得要碎了,他的神经紧张得要断了,他几乎要发狂,他差不多要大声疾呼起来,他以为人类社会到了这步田地,再不容漠视了,所有的人们,都应当振作一下子了,都应当血战一场了。他又想道:“事情不能仅会勉人的,须要自己觉悟,自己力行,社会上的事,是由个人单独做起来的。有了个人的单位,才能有群众生活。我由今日起,便要做我对于人类应做的事。这个老妇人和这个小孩子,便是我做社会事业的发轫之始。”他想到这里,他很毅然决然,仿佛社会上一切不仁黑暗的事,被他一下手,便立刻光明起来。他绝没想到他的能力是如何薄弱的,他似乎忘了他是没能力的人,他觉得仿佛有一种神通大力,附在他的身上。这时秀卿又把眼睛睁开了,只见伯雍还在她枕旁呆坐着,她只得又催他道:“你怎么还在此坐着?你走吧,你走了我倒舒服。”伯雍这时似听见没听见地自言道:“可恨人类的悲剧,演得够看了,怎不来一出火炽风光的喜剧,给大家展展愁眉,破破啼痕呢!”秀卿又催他道:“你走吧。我请你来就为这事,如今既已说了,你走吧,这里没什么大意思的。”伯雍说:“我走。我做我的事去。”说着便站起来,又低下头去看看秀卿。秀卿也用极安慰的眼睛望了望他,口里仍说道:“走吧。”她说完这句话,把眼睛又闭上了。

过了一个多礼拜,在陶然亭的附近,南下洼那里,有三尺新坟。坟前供着许多鲜花,还有一个短碣,镌着“女友秀卿眉史埋骨处”。一个老妇人,带着一个小孩子,在那里哭了好几天,那就是秀卿长眠之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