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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西卡到底在听吗?

突然,翠克西感觉有人抓着她的手臂,拖着她在走廊上走,出了一道门,走到楼外。她闻到点燃火柴的刺鼻气味,然后一根香烟塞进她的嘴巴里。“抽烟。”丽芙儿命令道。

丽芙儿·盛托瑞利-温斯坦是翠克西从小到大的朋友。她有一双像小鹿一样的眼睛和橄榄色的皮肤,她还有这个星球上最酷的妈妈。她妈妈给她的卧室买熏香,带她去穿脐环,仿佛那是青春期的仪式。她也有爸爸,但爸爸和他的新家庭住在加州。翠克西知道最好别提起那个话题。“你等下什么课?”

“法语。”

“莱特太太老糊涂了。我们逃课吧。”

贝瑟尔高中的校园是开放的,不是因为学校热情地提倡给青少年自由,而是因为附近实在没什么地方可去。翠克西和丽芙儿在校园里走着,风很大,她们低着头,双手插在乐斯菲斯牌的运动外套里。一个小时前她在手臂上画的十字形图案就已经不再流血了,可冷风刺痛了她的伤口。从北面,雇用了贝瑟尔大部分成年人的造纸工厂那里传来臭鸡蛋的气味,翠克西不自觉地开始用嘴巴呼吸。“我听说你在心理学课上出了什么事。”丽芙儿说。

“太好了,”翠克西咕哝,“现在全世界都觉得我是个废物加怪胎。”

丽芙儿拿走翠克西手里的香烟,抽剩下的:“干吗在乎别人怎么想?”

“不是别人。”翠克西感觉泪水涌了上来,她用连指手套擦了擦眼泪,“我要杀了杰西卡·雷吉利。”

“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想杀杰森。”丽芙儿说,“你怎么会那样想?”

翠克西摇头:“跟杰森在一起的人应该是我,丽芙儿。我就是知道。”

她们经过停私人轿车转搭大众运输工具的地方,走到安德罗斯柯金河转弯的地方,这时节它已经快结冰了,蹲伏在河床底的岩石周围形成了涡流冰雕。河上有座桥。再走个四百米,就到镇上了,那里基本上只有中国餐厅、杂货卖场、银行和玩具店,此外便乏善可陈。

丽芙儿看着翠克西哭了几分钟,她靠着桥的栏杆说:“你要听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翠克西拿出口袋里的旧餐巾纸擤了擤鼻涕:“坏消息。”

“真是烈士。”丽芙儿笑着说,“坏消息是我最好的朋友两周的失恋哀悼期已经过了,从现在开始要受罚了。”

翠克西微笑了:“好消息是什么?”

“我和摩斯·明顿算在约会了。”

翠克西觉得胸口又被刺了一刀。她最好的朋友和杰森最好的朋友在约会?“真的吗?”

“嗯,或许我们不能算真的在约会。今天上完英语课后他等我,问我‘你还好吗’……我想,他可以去问任何人,但他问了我,对吗?”

翠克西擦擦鼻子:“太好了。我很高兴我的失恋对你的爱情生活有了奇妙的帮助。”

“你这样对你自己的爱情生活一点帮助都没有。你不能再为杰森流眼泪了。他知道你陷进去了。”丽芙儿摇摇头,“男生不要很难搞的女人,翠克西。他们要……杰西卡·雷吉利那种。”

“他该死地看上她哪里了?”

丽芙儿耸耸肩:“谁知道。胸大无脑?”她把斜挎包拉到面前,找出一包M&M巧克力。包边上挂着二十个串在一起的粉红色回形针。

翠克西知道女孩们会写日记,或者把别针别在运动鞋的鞋舌上,来记录她们有过多少性交对象。对丽芙儿来说是用回形针。“你如果不让他伤害你,他就没法伤害到你。”丽芙儿用手指拂过那些回形针,它们跳跃了起来。

现在,有固定的男女朋友已经不流行了,大部分青年人随意换男女朋友。想到自己对杰森而言可能只是这种意义,翠克西感到一阵反胃。“我做不到。”

丽芙儿撕开巧克力袋子,递给翠克西:“男生要的是可以上床的朋友,翠克西。”

“那女生要的东西怎么办?”

丽芙儿耸耸肩:“哈,我的代数烂透了,我五音不全,我是最后一个被挑进体操队的……但说到钓男人,我显然相当有天赋。”

翠克西转过身,大笑:“男人这么说的?”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没有负担你就会得到所有的乐趣。第二天你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翠克西拉了拉回形针链:“如果你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那你为什么还要记录呢?”

“达到一百个,我可以拿它们换免费的解码环。”丽芙儿耸肩,“我不知道。我想我只是想记得我的第一次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翠克西摊开手掌,看着M&M巧克力。它外层的糖衣已经融化了,流了开来。“广告上为什么说‘只融你口,不融你手’,它明明会在手里融化?”

“因为大家都说谎。”丽芙儿回答。

所有的青少年都知道这个事实。成长就是一直吃闭门羹,直到找到那扇向你敞开的门。多年来,翠克西的父母告诉她,她可以自由发展,拥有任何东西,做任何事。所以她如此急于长大——直到青春期,撞上一道现实世界的巨大的墙。她发现她无法拥有任何她想要的东西。不可能只因为想要,就能得到美貌、聪明、人缘。人非但不能控制自己的命运,还得疲于奔命,忙着适应环境。就在现在,她站在那里的这一瞬间,就有百万对父母害得他们的孩子失望心碎。

丽芙儿望向栏杆外:“这是我这个星期第三次翘掉英语课。”

翠克西错过了一次法语课对“假设语气”的测验。动词显然也有脾气:如果它们要在从句里表达想要、怀疑、希望、判断,它们必须以完全不同的方式做词形变化。昨天晚上她背了重点句式:……令人怀疑。……不够清楚。……似乎如此。或许是……。即使……。不论如何……。没有……。

她不需要上堂愚蠢的课来教她某些她早就已经知道的事:就算要否定或者有不确定性,也有规则要遵守。

如果有得选,丹尼尔每次都会画一个反派角色。

画英雄人物实在变不出多少花样来。他们有一套统一的标准:四方的脸、完美的牙齿、过于发达的四肢。他们比一般人高十五厘米。他们是解剖学上的奇迹,总是展现令人难以理解的肌肉组织。他们穿着荒谬可笑的及膝长靴,除了那些女超人,没人会穿成这样。

另一方面,通常坏蛋的脸就长得像洋葱、铁砧、煎饼。眼睛可能凸出或凹陷进皱纹里。可能脑满肠肥或瘦骨嶙峋,可能毛发浓密或者像涂了橡胶一样没一根体毛,或者有蜥蜴鳞甲般的皮肤。他可以说话会闪电,会扔火球或吞下一座山。反派人物能让你的创造力挣脱桎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