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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的时候,他们唯恐爱上彼此,只是以朋友的身份频繁见面。直到那次,他邀请她参加7月3日的集会,事情开始出现转机。集会前一个月男孩子们就开始向他们中意的女孩子发出邀请。这是唯一一次他很认真地邀请她;后来她才知道原来他是奉母亲之命这么做的。对她来说,集会并不只是一场舞会。从她接受邀请到集会开始的这段时间里,他俩都觉得不太对劲。女孩子通常都会和邀她参加集会的男孩子约会,她也不例外。他会说:“你是我的女孩了,从现在开始,一直到集会结束。”或者她会给他打电话,问他:“你想开车送我妈妈和我去费城吗?你现在是我的男朋友,我想应该先问问你,但你不想去的话,别勉强。”当他要吻她的时候,她能分辨出他是试图了解她懂得多少。初坠爱河时的长吻就是这样:没有征服一切的激情,只是有些慵懒而充满着好奇。长吻时他们常会中间停下来,她退身向后,微笑着打量他,他也盯着她,然后没有言语,他又把嘴唇覆在她的嘴唇上。

直到那天晚上之前他一直把关系维持在接吻的阶段上。那天晚上,他们看完了电影,来到她家。她先上楼看了一眼,确定母亲已经睡熟了。他呆在一楼的厕所里,听到她下楼并推了推厨房的门。然后他们去了书房。“想来杯牛奶吗?”她问。

“不。这就是你去厨房的原因?”

“我只是想看女仆在不在。”

“在吗?”

“后门锁了。”她抬起胳膊,搂住他。他把头歪在她肩膀上,过了一会儿,她拉了灯绳,他们走到长沙发那儿,他顺势压住她。把她的毛衣卷到腋窝,松开她内衣的扣子。她把他内衣的扣子也一一解开,连带着外套一齐扔到地上。

“别——别太过分。你不会吧,亲爱的?”

“你不想吗?”

“亲爱的,我真的很想,但是我不能。我会是你的,不是在这儿。不,你知道的,我想在床上,当一切准备就绪时。”

“你没做过?”

“从没。别说这个了。我爱你,也想要你,但不是在这儿。”

“好吧。”

“你真好,朱,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没有一个人对我这么好过。为什么是你?”

“因为我爱你。我一直都爱你。”

“哦,亲爱的!”

“怎么啦,亲爱的?”

“我有点忍不住了。你是不是也一样?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知道。”

“你觉得这样好吗?我有点怕,是不是不该停啊?真的不该停吗?”

“是的,亲爱的。”

“我真的快疯了——”

阿尔·格里科坐在座位上,在乐队的后面,透过鼓手的腿,他可以清楚地看到路德和爱玛·佛列格勒、威拉德和贝莎·多安纳、沃尔特和海琳·谢弗、哈维和埃米莉·吉根福斯、达奇和弗兰妮·辛德、维克和莫尼卡·史密斯、杜威和洛伊丝·哈丁斯德恩。他们都在这儿。他认识所有的人,他能叫得上路德·佛列格勒和达奇·辛德的名字,而另一些人,他不喊他们的名字,他们也从不叫他阿尔,或是格里科,或者别的,只说一声“嗨”。他认识爱玛·佛列格勒,他叫她佛列格勒夫人;他也认识弗兰妮·辛德,他可以叫她弗兰妮,或者宝贝,总之想到什么就可以叫什么,但是他只说“你好”,然后点点头。这并不代表什么,她已经结婚了,她嫁给了达奇,两年来阿尔一直觉得,她就像一种染料一样直白(阿尔有时会想,染料有多直白?它根本就不是直的。)他没跟她讲话。她嫁的那个多嘴的家伙,如果看到阿尔跟她讲话了,还不知道会怎么想,更不知会做出什么呢。但是,你不能只凭两年前一个晚上发生的事就定了一个孩子的罪。或许这是她唯一一次对那个多嘴的家伙撒谎,一切都无法证实。她是阿尔接手的最简单的工作,或者工作之一。他们在学校联谊会上认识,长大以后,阿尔在城里很少能遇到她,偶尔在街上邂逅,她会说“你好,安东尼·穆拉斯科”,而他回答“你好,弗兰妮”。当在报纸上看到她嫁给达奇·辛德的消息时,他有些遗憾,因为他了解达奇·辛德,那个多嘴的家伙,常常在教堂故意弄出声响来勾引教堂里的女孩子,跟她们约会、上床。阿尔得知他们要结婚的第一感觉就是,那个家伙肯定把弗兰妮的肚子搞大了。阿尔猜错了。事实上,是弗兰妮当警察的父亲逮到了他俩在一张床上,于是让辛德在结婚和死亡之间选择。阿尔不明隐情,只知道那个过去常常出现在“露珠”酒店,被人叫做拉尔夫的家伙,结婚后没多久,又在那附近晃荡,沉迷香烟和金钱,在当地非常不受欢迎。两年前的某个下午,阿尔驱车经过克里威勒,看见弗兰妮在等公共汽车,他停下来,问:“要搭车吗?”

“不——喔,原来是你,安东尼,”她回答,“你回城吗?”

“不然去哪,”阿尔调侃着,“上车吧。”

“嗯,不知道——”

“好吧,不关我的事。”他说,然后关上车门。

“喔,我没这意思——好吧,跟你一起回去吧。随便让我在哪儿下车都可以。”

“上来吧,路上再说。”

上车后,阿尔递给她一支烟。她刚去了克里威勒的祖母家,正想抽根烟。接过烟和饮料,就这样,她很容易被说服了。路程实在很短,在克里威勒和吉布斯维尔之间的大道上行驶了约半英里,就到了克里·达姆的船屋。这种感觉有些微妙,就像是和自己的堂妹或者其他什么亲人在一起。他打小就认识弗兰妮,突然有一天发现她已经是个女人了。这样的感觉很奇怪,就像在大街上捡到钱——不用付出任何劳动,一点也不辛苦。弗兰妮的感觉一定也是如此,看得出来那天她也很轻松。临下车前,她威胁他,“如果你敢告诉别人,我就杀了你。真的会杀了你。”可以想像她完全干得出来。她不想再见他,告诉他不要打电话或者请求见面,她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抱歉。他不太确定她是否真的会杀人。他常会想起这件事;这会儿他又想起了,于是朝她看去。她正盯着达奇,看他和埃米莉·吉根福斯跳舞,他假装很自然地把腿放在埃米莉两条腿中间,看起来和别人跳舞没什么两样。荡妇——弗兰妮没把埃米莉放在心上。但阿尔喜欢弗兰妮,这让他想狠狠揍达奇一顿。瞧瞧,这就是问题——男人不坏,女人不爱(阿尔通常不叫她们姑娘、女孩或者别的称谓,修女除外)。她们很少能遇见像佛列格勒那样的好男人。

他突然生起爱玛·佛列格勒的气来。不知道她是否会为自己嫁了这么一个好人而感恩。也许很快,她就会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情况总是这样:一个女人嫁了一个打她、骗她的卑鄙小人,她会认为那是理所当然;若是嫁了一个出类拔萃的男人,恐怕也会认为是理所当然。她一点都看不到他的可贵。阿尔得出这样的结论:女人还是爱坏男人。女人对得到的东西习以为常,对渴望得到的也一贯如此。去你的,忘了她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