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鲁佐德(第5/8页)

如果母亲发现他抽屉的里面放着一根卫生棉条会怎样呢?山鲁佐德想象了一下。母亲看见之后会作何感想呢?是直接责问儿子:你为什么会有月经用品?告诉我原因。还是会将这件事藏在心里,进行各种负面的揣测呢?山鲁佐德完全想不出在这种情况下母亲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但是,不管怎样,她仍旧将卫生棉条搁在了那里。不管怎样说,这是她留下的第一件信物。

这次,山鲁佐德决定留下自己的三根头发,作为第二件信物。她在前一天晚上拔了三根头发,用保鲜膜裹起来,装进一个小小的信封里封上口。她从背包里取出提前准备好的信封,夹进抽屉里的一本旧数学笔记本中。那是三根笔直的黑发,不是太长,也不是太短。只要不去做什么DNA鉴定,就不会知道那是谁的头发。但是,一眼就能看出来那是年轻女人的头发。

离开那里之后,她直接去了学校,上了午休之后的课。然后在接下来的十天时间里,她又过得心满意足。她觉得自己占有了他更多的部分。但是,故事并非就这样戛然而止。私闯别人家的空宅,正如山鲁佐德所说,会上瘾。

讲到这里,山鲁佐德看了一下床头的表,然后自言自语似的说道:“好了,我差不多该走了。”然后她一个人走下床开始穿衣服。表盘上的数字显示时间为四点三十二分。她穿上一件几乎没有任何修饰的实用性白色内衣,背过手去扣上胸罩的排扣,麻利地穿上牛仔裤,从头上套上一件印着耐克标志的深蓝色运动衫,在洗漱台用香皂仔细地洗完手,用梳子简单地梳理了一下头发,开着蓝色的马自达离开了。

剩下羽原一个人。他也想不出有什么特别要做的事,便像牛反刍食物一样,在脑海中逐一回味她刚才在床上给他讲的故事。他完全不知道她的故事接下来会朝着什么样的方向发展——她讲的故事大抵如此。归根结底,他原本也几乎想象不出山鲁佐德在高中二年级的时候是一个什么样子的女孩。那时,她的体型还很苗条?穿着制服、白袜子,编着辫子?

由于还没有食欲,羽原便想在做饭之前读一下那本还未读完的书,但是无论如何也无法集中注意力。山鲁佐德悄悄潜入那个二层独栋人家的情景,或者她将脸贴在同学T恤上尽情闻气味的光景,不由得浮现在脑海中。羽原迫不及待地想要听故事的续篇。

山鲁佐德下次来“房子”是在隔了一个周末的三天后。她像往常一样整理装在大纸袋里拿来的食品,检查保质期,重新摆放冰箱里的东西,确认罐装罐头和瓶装罐头的有无,检查调味料减少的量,制作了下次的购物清单。冰上新的巴黎水。然后将新带来的书和CD摞在桌子上。

“有没有什么东西不够用或者想要的?”

“没什么特别想到的。”羽原回答。

然后两人就像往常一样上床做了爱。他适当地做了一番前戏,戴上避孕套进入她的身体(她从医学的观点出发,要求他从开始到结束一直戴着避孕套),经过一段恰当的时间射了精。这个行为虽然不能说是义务性的,但也不能说是特别用心的。她基本上总是在警惕这个行为中包含过度的激情,就像驾校的教练总是不希望学生在驾驶中投入过度的激情一样。

山鲁佐德以职业的眼光确认羽原以正确的方式将适量的精液射进避孕套中之后,开始讲她的故事。

第二次私闯空宅之后,她又过了十天左右心满意足的生活。她将那个足球徽章藏在笔袋里,上课的时候不时地用手指抚摸一下。她用牙轻轻地咬铅笔,舔铅笔芯。然后,她想他的房间,想他的书桌,想他睡觉的那张床,想装着他的衣服的大衣柜,想他那质朴的白色短裤,想藏在他抽屉里的自己的卫生棉条和三根头发。

自从开始私闯别人家的空宅,学校里的学业几乎都荒废了。课堂上,她不是茫然地沉浸在漫无边际的白日梦中,就是一门心思用手指摆弄他的铅笔或徽章。非此即彼。回到家之后,也没有心思做老师布置的作业。山鲁佐德原本成绩不差。虽然并不拔尖,但是由于她学习用功,所以成绩基本上总是中等往上。因此,当她在课堂上被点名回答问题却几乎什么也回答不上来的时候,老师们在发火之前,都首先表现出一脸诧异。有一次,老师还在课间将她叫到办公室,问道:“怎么啦?你有什么心事吗?”但是,她无法好好回答这个问题,只好吞吞吐吐地说自己“最近身体不太……”。当然,她不可能说自己“其实喜欢上一个男生,白天偶尔会趁他家没人去他家里,偷来铅笔和徽章,一门心思摆弄它们。满脑子除了他之外没有别的”,她只能将这个沉重而阴暗的秘密藏在自己的心里。

“我变得必须得定期私闯他家的空宅了。”山鲁佐德说道,“我知道那很危险。这种像走钢丝一样的冒险行为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这一点我自己也很清楚。总有一天会被人发现,被人发现的话就肯定会被警察追究责任。想到这些我便害怕极了。但是,车轮一旦开始往坡下滚动便无法阻挡。第二次“访问”过了十天,我的脚步又自然而然地朝他家的方向走去。倘非如此,我感觉自己就会疯掉。但是现在回想起来,或许当时我的大脑其实已经有些不正常了。”

“你常常缺课,也没有出什么问题吗?”

“我家里是做生意的,工作忙,父母都几乎没怎么注意过我。之前我从来没有出过什么事,也没有直接违抗过父母的命令。所以我父母都觉得这孩子不管也没关系。交给学校的请假条,我也轻而易举地伪造成功。我模仿母亲的笔迹简单地写上缺勤的理由,签上名,盖上印章。以前我就跟班主任老师说过自己的身体有些毛病,所以有时要请半天假去医院。班上有几个长期不来上学的学生,大家都在为他们的事情伤脑筋,所以即便我有时缺半天课,也没有人注意。”

这时,山鲁佐德看了一眼床头的电子表,又继续讲起来。

“我又从玄关的门垫下面取出钥匙,打开门走了进去。就像往常一样,不,不知道为什么,那次家里比以往更加安静。厨房里冰箱的温控器开开关关的声音听起来就像大型动物的叹息,让人感到莫名的惊诧。其间,电话铃响了一次。声音大得刺耳,我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快要停止了。全身一下子冒出汗来。当然,没有人拿起话筒。电话铃响了十声后就停了。铃声停止之后,沉默变得比以前更深了。”

那天,山鲁佐德仰面朝上,长时间地躺在他的床上。这次她的心没有上次跳得那么厉害,呼吸也正常了。她仿佛觉得他就安静地睡在自己的身边,自己在陪他睡觉。伸一下手,手指似乎就能触碰到他那强壮的手臂。但是,当然他其实并不在旁边。她只是沉浸在白日梦的云朵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