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鲁佐德(第3/8页)

不仅仅是性爱。她为羽原所做的所有日常性行为,到哪儿为止是规定的职务,又从哪儿开始是她出于善意的私人行为(从根本上来说,这是否能称为善意还是一个问题),羽原都无法判断。在各个方面,山鲁佐德都是一个让人很难看出其感情和意图的女人。比如,她一般总是穿着材质简单、没有任何修饰的内衣,也许是一般三十多岁的家庭主妇日常所穿的那种(当然,羽原以前从来没有和三十多岁的主妇交往过,这始终只是他的推测),是那种超级大卖场的促销品。但是,有时她也会穿一件款式十分考究、性感撩人的内衣。不知道她是从哪里买来的,那内衣无论怎么看都好像是高档货,做工精致,使用美丽的丝绸材质,有精致的蕾丝边修饰,深颜色。羽原无法理解这种天壤之别究竟是因何种目的或原因而产生的。

另外,还有一件事让羽原感到困惑。那就是他与山鲁佐德的性行为和她讲的故事交织在一起,无法区分。他无法将其中的一件事单独拿出来。自己与一个不是特别吸引自己的人发生并非特别激情的肉体关系,并以这样的形式与这种肉体关系紧密地关联在一起(或者说是缝在一起)。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羽原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情况,这使他心里产生了一点轻微的混乱。

“十几岁的时候……”一天,山鲁佐德躺在床上,像告白似的说道,“我时常私闯别人家的空宅。”

她的故事大抵如此。羽原此时也没能说出合适的感想。

“你有没有私闯过别人家的空宅?”

“应该没有。”羽原声音干涩地说道。

“那种事,做过一次好像就会上瘾。”

“可那是违法的吧。”

“是啊,如果被人发现的话,就会被警察逮捕。私闯民宅加盗窃(或盗窃未遂),可是重罪呢。可是,我明知道那样做不好,却欲罢不能。”

羽原默默地等她接着往下讲。

“趁别人不在的时候进入别人家里,最妙不可言的地方首先就是安静。不知为何,真的是悄无声息。那里可能是世界上最安静的地方了。我有那种感觉。在那种静寂当中,一个人一动不动地只是坐在地板上,就自然变回了七鳃鳗时期的自己。”山鲁佐德说道,“那真是妙不可言。我的前世是七鳃鳗这件事,我记得好像跟你讲过吧?”

“听你说过。”

“和那种感觉一样。我用吸盘紧紧地吸附在水底的石头上,尾巴朝上,在水中来回摇摆。跟周围的水草一样。周围真的很安静,听不到一点声响。或者也有可能是我没长耳朵。晴天时,阳光像箭一样从水面上直射下来。那光有时会像棱镜一样晶莹闪烁,四处发散。各种颜色和形状的鱼从头顶慢慢游过。我什么也不想。或者说,我心中只有七鳃鳗式的想法。那想法虽然模糊,却很干净。虽然并不透明,却没有掺杂一点杂质。我是我,我又不是我。我沉浸在这样的心情当中,不知为何,感觉真是好极了。”

山鲁佐德第一次侵入别人家里是在高中二年级的时候。当时她在当地的一所公立高中上学,喜欢上同班的一个男生。他是一个足球运动员,个子高高的,成绩也好。虽不能说特别帅气,但看起来干净清爽,给人的感觉很好。但是,她的爱情就像大多数高中女生的爱情一样没有得到回报。他好像对班上的另外一个女生有好感,看都不会看山鲁佐德一眼。他从来没有跟山鲁佐德说过话,甚至可能根本不知道她和自己是一个班的。但是,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忘掉那个男生。只要一看到他,她就喘不上气来,有时甚至几乎要吐出来。如果这样下去什么也不做的话,可能会疯掉。但是,她也从来没有考虑过向他表白爱意。即便表白也不可能如愿以偿。

一天,山鲁佐德旷课去了那个男生家。从山鲁佐德家步行到他家大约需要十五分钟。他家里没有父亲。他父亲原本在水泥公司上班,但是几年前在高速公路上遭遇车祸去世了。母亲在邻市的一所公立中学当国语老师。妹妹上初中。所以,白天他家应该是没有人的。她提前调查好了他的这些家庭情况。

玄关的门自然是锁着的。山鲁佐德试着在玄关的门垫下面找了一下,在那里找到了钥匙。这里是一个地方小城市的住宅区,悠然安静,也几乎没有发生过什么违法犯罪的案件。所以人们并不特别注意关门闭户,经常会把钥匙放在玄关的门垫下面或者附近的盆栽下面,以防有家人忘带钥匙。

出于谨慎,山鲁佐德按响门铃后等了一会儿,确定无人应答,又往周围看了一下。确定没有邻居看到,才用钥匙打开门走了进去,从里面将门反锁上,脱掉鞋子,用塑料袋装好,放进自己的背包里,然后蹑手蹑脚地上了二楼。

他的房间果然在二楼。小小的木制床干净整洁。放满书的书架、大衣柜、书桌。书箱上面放着一个小型音箱和几张CD。墙上有一幅巴塞罗那足球队的挂历,挂着一面像队旗一样的东西,除此之外墙上再也没有一件像样的装饰品了。没有照片也没有画。只有奶油色的墙壁。窗子上挂着一幅白色的窗帘。房间收拾得十分整洁。既没有乱放的书,也没有脱下来的衣服。桌子上的所有文具都放在固定的位置。这很好地体现出这个房间的主人一丝不苟的性格。或者也有可能是母亲每天都认真细致地收拾房间。也有可能这两方面的原因都有。这让山鲁佐德感到紧张。如果那个房间又脏又乱,那么即便自己弄乱一点也不会被发现。“要是那样该多好啊。”山鲁佐德心想。而现在只能小心翼翼的。但是,与此同时,看到那个房间干净简朴,整洁不乱,她也感到相当高兴。这才像他。

山鲁佐德坐在书桌的椅子上。许久,只是坐在那儿。“他每天都坐在这个椅子上学习。”想到这里,心便怦怦直跳。她将桌子上的文具——铅笔、剪刀、尺子、订书机、台历等所有这些东西一件件地拿在手中,来回抚摸,闻气味,亲吻。这些原本普普通通的东西,正因为是他的,在山鲁佐德的眼中便显得光彩夺目。

然后她一个个打开他的抽屉,仔细地检查里面的东西。最上面的抽屉里,各种零碎的文具和纪念品之类的东西收纳在小格子里。第二个抽屉里主要是他现在使用的各门课程的笔记本,第三个抽屉(最大的抽屉)里面装着各种各样的文件资料、旧笔记本和试题答案等。几乎全都是与学习或足球协会的活动有关的资料。没有任何重要的东西。她没有发现自己所期待的日记或者书信之类的东西,甚至连一张照片也没有。这让山鲁佐德多少觉得有一点点不正常。这个人除了学习和足球以外,就没有什么别的个人活动了么?或者还是他将那些重要的东西小心翼翼地藏在一个不易被人发现的别的什么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