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在这里,叙述的线索中断了(第2/26页)

“怎么这样?难道警察暗中检查我的信?啊,真倒霉!没有这首诗,应当承认,要我向您说明这一切有多困难。我本想向您请教有关生活的意义……”

……

“对不起,瓦尔瓦拉·叶甫格拉福夫娜,我没时间。”

“怎么这样?怎么这样?”

“再见!请您原谅——对这个谈话,我们可以定个更合适的时间。不对吗?”

瓦尔瓦拉·叶甫格拉福夫娜犹豫地拉拉他的皮毛大衣,他坚决地欠身起来;她也跟他站了起来;但他更坚决地向她伸出喷过香水的手指,圆咕噜的指甲头接触到了她红彤彤的手。在这一分钟里,她没有来得及想出办法来拖住他,他却已经非常烦恼地从她身边跑开了,傲慢而伤心地裹上衣襟,把脸埋进尼古拉式的皮毛大衣领子里。落叶从原地慢慢转动起来,在大衣下摆的下边卷成一个个黄兮兮枯干的圆圈;但圆圈缩小了,一个个旋转体更加不安静地在打转,金黄的叶子沙沙沙响着飞舞得更欢了;落叶旋转体急速地旋转着,时高时低地飞散开来,飘落到一旁,飘落在一旁后,不再转动;铲子形的红色树叶轻轻移动着,到达后就平平躺着了;那里枯枝织成的一道暗洞洞的网不透光地伸展在那里,直到银灰色的天边。他走过这道网;他走过这道网时,一群狂暴的乌鸦拍打着翅膀,在彼得的小屋房顶上盘旋;黑洞洞的网开始摇晃起来;传来怯生生忧郁的声音;接着,一切都汇合成一个声音——管风琴的声音。暮色深沉了,心灵又仿佛觉得现在并不存在,仿佛这深沉的暮色被那绿莹莹亮光的急流从那些树木中哆哆嗦嗦地映照着。而那边,在一片火光中,浑身绯红的仆从们又举着角笛正顺着微风有节奏地吹奏出阵阵管风琴声。

法尔努阿太太

安琪儿·彼里今天很晚了才想在枕头上睁开自己天真的小眼睛,可是一双小眼睛睁不开来;小脑袋明显地感到在隐约作痛;安琪儿·彼里仍迷迷糊糊躺了好久;发结下不断出现某种莫名的东西,某种不安和模糊的暗示。头一个思想,全是关于舞会的:要发生什么事儿!可当她试图发展这个思想时,她的小眼睛完全睁不开来了,又出现某种莫名的东西,某种不安和模糊的暗示。但从这种不明确性中,再次唯一的出现:蓬帕杜尔,蓬帕杜尔,蓬帕杜尔——可蓬帕杜尔是什么?但那个词儿使得她的心灵亮堂了:蓬帕杜尔夫人(3)式的服装——光辉闪烁的小花,瓦朗西安花边,银白的鞋子和绒球!这几天,她和自己的女裁缝就蓬帕杜尔夫人式的服装进行了长久的争论——法尔努阿太太对橙黄色丝绸花边还是怎么也不肯让步,说:“干吗要橙黄色丝绸花边?”可是怎么能没有橙黄色丝绸花边呢?按照法尔努阿太太的意见,在那种时候,橙黄色丝绸花边看上去应该是这样;而照索菲娅·彼得罗夫娜的意见,橙黄色丝绸花边看上去完全不应该那样。开头,法尔努阿太太对她说:“我的口味,您的口味——啊,怎么能不照蓬帕杜尔夫人的风格呢!”但是索菲娅·彼得罗夫娜不愿意让步,于是法尔努阿太太生气地建议她把料子拿回去。“您交给特里康唐(4),夫人,那里不会和您顶嘴……”可是交给特里康唐:——呸,呸,呸!橙黄色丝绸花边保留下来了,就同对蓬帕杜尔夫人风格其他的争议之处保留下来一样,例如手袖用轻巧的帽状物(5),但裙子不用,骨架怎么也不行。

就这么定了。

在深入考虑法尔努阿太太、蓬帕杜尔夫人及特里康唐的同时,安琪儿·彼里又感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是出了什么事儿,在那种情况下,法尔努阿太太和特里康唐都应当悄悄让位,退到一旁。但趁半睡半醒的机会,她有意不去捉住面对昨天发生的事件而悄悄让位、退到一旁的印象;她终于记起来了——总共才两个词儿:多米诺和信。她于是从床上跳了起来,无聊地懒洋洋地伸曲着胳膊;另外还有一个词儿,昨晚她是带着它进入梦乡的。

但另外的一个词儿,安琪儿·彼里没有记起来,这另一个词儿的声音该也是同样非常难听的:丈夫,军官,少尉。

对头两个词儿,安琪儿·彼里决定直到舞会前坚决不去想,而对第三个难听的词儿——不屑一顾。可正巧碰在这个难听的词儿上了,因为她刚从自己气闷的卧室出来一闪穿过客厅,并完全无辜地跃至丈夫的房间时,以为丈夫、军官、少尉利胡金和通常一样到单位主管军粮去了,可是——突然,使她大吃一惊,这个少尉的房间原来对她用钥匙锁着:少尉利胡金不顾任何习惯,不惜牺牲居室的舒适,不考虑常识和诚实的礼貌——就那样待在里边,闭门不出。

这时她只记得昨天不像样的情景,于是便噘着小嘴唇,啪的一下关上卧室的门(他拿钥匙锁上,她也拿钥匙锁上)。但拿钥匙锁上后,她看到一张打碎的小桌子。

“太太,您吩咐把咖啡送到房里吗?”

“不,不要……”

……

“老爷,您吩咐把咖啡给您送到房里吗?”

“不,不要……”

……

“老爷,咖啡凉了。”

沉默。

“太太,那边有人来了,太太!”

“是法尔努阿太太那里来的?”

“不,是洗衣铺的!”

沉默。

……

一个钟点有六十分钟;所有的一分钟则都由秒组成;一秒秒过去,组成分,分就沉重了;钟点则是慢慢拖着脚步走的。

沉默。

白天,皇后陛下的穿黄色护身服的骑兵奥马乌奥梅尔加乌男爵按过门铃送来一盒两磅的克拉夫特(6)巧克力。两磅一盒的巧克力收下了,但谢绝接待其人。

快到下午两点钟,国王陛下的穿蓝色护身服的骑兵阿温伯爵按过门铃送来一盒一磅的巴列(7)点心。一磅一盒的点心收下了,但谢绝接待其人。

还谢绝了一位头上戴着高高的皮帽子的御前骠骑兵,骠骑兵抖动着饰缨,拿着一束鲜柠檬色的多瓣菊花,他是在阿温之后四点多钟来的。

还有韦尔葛顿,是直接从马尔林斯基剧院的包厢赶来的。只有利潘琴科没有赶来:利潘琴科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