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 抑或七人御前 七(第3/9页)

“家、家老大人……”

“这等事原本应在庭园内办才是,只是不巧碰上天雨。这场雨看来还真是冷哪。”村望向庭园说道。

面向庭园的白布幔已被拆除,纸拉门也被拉开,昏暗的庭园活像一张开在门上的嘴。

“可笑吧?都这种时候了,还在讲究武士的矜持。随意找个位子坐吧。”

“家老大人。”

他究竟知道多少实情?倘若在一国家老面前轻佻地指证藩主为杀人狂魔,即使所言属实……不,正因所言属实,通常性命都将不保。

“小的曾与东云右近大爷同行。”百介在房内一角跪坐后说道。

“尔认识东云大人?他还真是个直率的汉子呀。”村语带怀念地感叹道,接着便在被褥上跪坐了下来,“堪怜的是,只因在下委托其进行一桩了无意义的搜索,导致其失去了一切。一切都……”

“如此说来,家老大人也相信右近大爷的清白?”

“一个人是否会杀害妻小遁逃,这在下还看得清楚。”

“那么——”

村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

“右近大爷他,已被捕了。”

“东云大人回来了?”

“昨夜回来的。”

为何还要回来?村神情苦闷地问道。“可是被徒士组逮捕的?”

“是藩主殿下亲自出马逮捕的。”

“藩主殿下?”

村的脸色顿时变得一片苍白。

“家老大人。斗胆请教家老大人,知道多少实情?”

“什么事的实情?”

“这——”

“先生方才提到自己姓山冈?是否为大目付大人麾下的使者?”村问道。

“并不是。小的不过是江户京桥某蜡烛批发商之隐居少东,绝非高官使者。”

看来这解释是无法取信于这位家老的。江户蜡烛批发商的少东,竟然千里迢迢来到这远方藩国,想必再怎么解释也难以令人信服。至于在此地该做些什么,就连百介自己也不知道。

是吗,未料,村竟爽快地接受了这番解释。“本事经纬,先生知道多少?”

“一切不明,仅知道藩主大人他……”

嗯,村收回下巴,面向百介端正跪姿说道:“其他的事就千万不可提了。虽不知尔究竟知道多少,但奉劝尔就将至今为止的所见所闻悉数忘记吧。”

“这可不成,右近大爷都已经落入彼等手中了。”

“倘若是昨夜遭逮的,如今应已不在人世了吧。”村把头别向一旁说道。

“看、看来家老大人对藩主殿下的所作所为,果然也知情?”

“不。在下什么也不知道。”头已别得不能再开的村说道。

“昨夜曾听闻徒士组头镝木大人提及,前任藩主义政公之死,实乃……”

“别再说了。”

“可是小的……”

“这些在下都知道。不过山冈先生,这些事,悉数为妖魔诅咒所致。”村有气无力地坍下了身子。

“斗胆请教肆虐的是何方妖魔?可是御前夫人——阿枫夫人的亡魂?抑或杀害三谷弹正而遭极刑的七位百姓?”

村突然睁开了双眼。“山冈先生。”

“大人有何指教?”

“绝非在下搪塞,这妖魔诅咒的传闻可是千真万确的。于我藩肆虐的,的确就是阿枫夫人的亡魂。”

能否恳请大人对此稍作解释?百介请教道。“为何此地居民对阿枫夫人如此畏惧?阿枫夫人死因的确不寻常,但据传亦纯属自尽。小的实在参不透,上自家老大人,下至平民百姓,何以均对其如此惧怕?”

村低头沉思了半晌,突然开口说道:“前任藩主义政公……”

听得出他语带失落。

“自幼体弱多病,大夫多认为其难以长命。其父君义虎公为人胆大阳刚,故对身体孱弱的义政殿下多有嫌弃,并积极另觅子嗣。后来,与一身份低下的女子产下了现任藩主虎之进殿下。”

北林弹正景亘。也就是那死神。

话及至此,村停顿了半晌,接着才继续说道:“噢,真是对不住。义虎公对健康的虎之进殿下疼爱有加。对义政殿下冷淡异常,对虎之进殿下却是关爱备至。只是嫡子毕竟为义政殿下,再加上其母身份欠妥,因此虎之进殿下,不,景亘公仅能在见不得人的情况下,以私生子的身份被抚养成人。不过其于孩提时期,也是个聪颖过人的孩童。”

说到此处,村又停顿了下来,接着又说:“义虎公曾言,活不久的子嗣必是一无是处。不过义政公并未于早年夭折,而是成长为一光明磊落的青年,并于义虎公殁后继任为藩主。相比之下,景亘殿下只得长年不见天日地蛰居于藩邸之内。”

想必他就是在那段期间,尝到那死神的杀戮滋味吧。

“义政殿下天性温厚,待人诚恳,生前是个广受臣民爱戴的藩主。但由于体弱多病,多年无法觅得姻缘,直到九年前,方自小松代藩迎娶了阿枫公主。”

九年前?不就是弹正景亘——北林虎之进观赏过那场傀儡展示后,犯下连环凶案的那一年?而且,为这场展示雕制栩栩如生傀儡的,正是原本与阿枫公主之母订有婚约的小右卫门。命运的交错,就是如此让人剪不断理还乱。

“阿枫夫人年轻貌美、心地善良。嫁入北林家时,包括在下在内的全体家臣不知放下了多少心,个个期待两位殿下能早生贵子,继承家世。未料——”

“义政公却在当时一病不起?”

村点了点头,手按着眼角说道:“阿枫夫人入嫁后不出两年,义政公便病倒了。虽曾自远方找来大夫,亦曾积极求神拜佛,但不论用什么法子,病情就是无法好转。阿枫夫人为此悲恸不已,感叹两人结缡时日虽短,但既已有夫妻之缘,便应毕生侍奉夫君,因此对藩主殿下的看护可谓无微不至。待病情恶化到无以复加时,阿枫夫人甚至开始亲身祈祷。”

“祈祷?这——”

这可就成了祸端了,村说道。

“何以成为祸端?”

“祈祷过后,义政殿下的病情果然略有起色。”

“那祈祷果真有效?”

“的确有效。”村缓缓环视着周遭垂挂的白布说道,“那可真是一种奇妙的祈祷。正室夫人殿下实为神灵附体,是个法力无边的巫女一类的传闻自此不胫而走。不仅是城中,就连城下都赞叹不已。”

百介曾于土佐见识过这种祈祷。仪式本身的确颇为怪异。这类祈祷不仅可辟邪愈病,祭祀先祖,有时甚至可施咒取人性命。据说这种仪式在当地颇为常见。阿枫的族人中,似乎也不乏此类称为大夫的法师。

似乎是如此,听了百介如此解释后,村说道。“这东云大人亦曾提及。但此类仪式并未流传到本地来,因此大家看了纷纷直呼不可思议。再加上藩主殿下的病情在祈祷后虽略见起色,但依然无法完全痊愈。因此经过一番研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