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 抑或七人御前 七(第2/9页)

“大家全躲进了庙里或神社里?”

看来民居内果然真的没人。

“若是如此,老先生为何……”

“我身无分文,哪买得起护符?得赶紧、得赶紧找个地方……”

即便想躲回家中,他也是无家可归。

啪啪,传来阵阵涉水声,只见两名男子从水渠那头跑来。其中一人顶着凉席充伞,仅裹着一条兜裆布,另一人则是身披褴褛破布,看来应是乞丐。

“喂,阿丑,原来你在这儿呀。”

老人听了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大家都到桥下去了。别担心,咱们已经安全了,安心吧。瞧瞧那位修行者给了咱们什么。”

看似乞丐的男子从怀中掏出一纸护符,在老人眼前摊了开来。

“这、这护符是……”

“这是保平安的陀罗尼符。那位修行者将护符分给了咱们,并说只要把这藏在怀中祈祷便可。来吧阿丑,这张是给你的。”

噢,老人高声感叹道,连忙夺下护符,虔敬地塞进怀里。谢谢老天爷、谢谢老天爷,他低头合掌,感谢上苍。

“那位修行者不收分文,还真是慈悲为怀呀。”

“还提醒咱们今儿是雨天。”

“雨、雨天会发生什么事?”

听到百介这么一问,身裹兜裆布的男子一脸诧异地转过头来问道:“你是什么人?”

“我、我是个旅人。”

“旅人?看来你可是碰上灾难了。偏偏挑上这种日子到这儿来,可是你的不幸呀。阿寅,你说是不是?”

是呀,看似乞丐的男子边搀扶着老人起身,边应和道。“可怕的灾厄逢雨将从天而降。是吧,亥之?”

“是呀,除了注定将国破家亡,说不定还会发生更骇人的灾祸。不过,只要依照那位法师的指示,便能安然无恙了。”

“法师?可就是那位修行者?”

(修行者。)

“说来还真是吓人,那位修行者可是法力无边呀,预言的事全都被他说中了。阿寅,你说是不是?”

“没错。他曾预言城下将发生什么灾厄,全都一一应验了。”

(是又市吗?)

“若想保住性命,最好尽快找到他求个保佑吧。”

“快去吧。”

“那、那位修行者人在何处?”

“在桥下将护符派给我们后,又摇着铃四处找还没拿到护符的人去了。能获得他的保佑,真是三生有幸呀。”

“似乎是朝武家屋敷町那边去了,”半裸的男子说道,“今日想必就连武士们也纷纷贴上护符躲在家中。如今全城下还不信那位修行者的,大概仅剩藩主殿下一人了吧。”

(铁定是又市。)

上武家屋敷町去了,是吧?百介稍事确认,便告辞上路。事态的发展经常超乎百介的预料。总而言之,非得赶紧见到又市不可。

雨依旧下个不停。走过不见人影的大街,终于来到了武家屋敷町。倘若碰上太阳下山,可就万事休矣。毕竟身上没一盏灯笼,天色暗了将伸手不见五指。

武家屋敷町同样是一片静寂。不过,稍稍可以感觉到屋内似乎有人。看来那看似乞丐的男子说得没错,武士们似乎都藏身家中,力求回避这场劫难。

家家户户的门前和玄关都贴有那眼熟的护符。稍早没能仔细瞧瞧,如今百介才确认这些的确是又市常沿路派发的辟邪护符。看来又市已有所行动。看到这些护符贴满每一户人家的门窗,让人对又市的高明手腕还真是由衷佩服。说服学识匮乏的百姓或许容易,但就连武士们都被他……

不对,这回可是武士先被说服的。御前夫人亡魂现身的风声先是起于此地的武家屋敷,稍后又传进城内,最后才在领民之间散播开来。

百介四处搜寻又市的身影。

夜色缓缓降临。每一栋屋子上都贴满了辟邪的护符。有些贴了两三张,有些则贴了更多。从稍早那乞丐的话里不难听出,领民们对又市似乎极为信赖。

走到最大一栋宅邸前时,百介停下了脚步。这屋子没贴护符。就连一张也没贴。门牌上的姓氏写着“村”。村兵卫?这就是那家老的宅邸?

宅邸的大门敞开着。不仅外头没人守卫,就连个小厮的影子都见不着。百介像是被什么吸引似的,恍恍惚惚地走进大门。雨势愈来愈大。虽然百介早已浑身湿透,但仍觉得不想再被淋得更湿。他先是为了避雨走到了轩下,最后又不自觉地走到了玄关前。他发现屋内门户洞开。和其他宅邸正好相反,屋内所有门窗竟然全都开着。

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此人对妖魔毫无畏惧?不可能。昨天黄昏时分,才听到那几个死神嘲讽村是个被亡魂出没的传闻吓破了胆的窝囊废。平八亦曾提及,这位家老曾举行法会祈祷求神拜佛,听来对这妖魔理应是心怀恐惧。

百介呆立于玄关前。毕竟他从未造访过地位如此崇高的武家宅邸。村是本藩的城代家老,和上八丁堀的穷酸同心家做客完全是两回事。就连该如何打声招呼都不知道。

“请问——”

虽然试图朝屋内呼喊,但百介还是把话吞了回去。由此入屋毕竟有违礼节,像百介此等贱民,理应由后门入内才是。

是何许人?突然听见屋内有人应声。大概是察觉有人站在外头了吧。

昏暗的廊下浮现出一片白影。来者是个个头矮小的老武士,身穿水色无纹礼服,白衣白裙裤。看来穿的似乎是丧服。一张小脸看似和蔼,不过神情明显带着倦意。

“尔为何许人?”老武士有气无力地问道。

“大、大爷可是北、北林藩家老村大人?”

“在下正是村兵卫。”个头矮小的老人心平气和地回答道。

“请、请大人宽恕小的无礼!”百介尖声喊道,“小、小的来自江户,名曰山冈百介。”百介赶紧跪下,磕头致歉道,“如此冒犯,恳请大人多多包涵。”

“无礼这词是社稷尚须遵循礼仪度日时才说得通的。对礼仪早已沦丧殆尽的本地而言,可是一点意义也没有。请起吧。尔大老远自江户来到此穷乡僻壤,想必是有什么缘由,入内说清楚吧。”

想不到他的嗓音竟是如此沉稳。

“但一如大人所见,小的已是浑身湿透。”

“这何须在意?”

“恐有玷污贵府之虞。”

“这也无须在意。倒是如今屋内仅剩在下一人,也无法端出什么招待。”

“宅邸内,仅剩家老大人一人?”

“不论什么人,死时终将是孑然一身。”

死?

客厅周围挂满了白布幔。中央铺着一床五幅宽的木棉被褥,文房四宝上头摆着一把用奉书纸包裹的白鞘平口短刀,一旁则摆着一封致大目付的书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