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密室(第4/10页)

很久以前,雷布思根据刑事侦缉处男人们的穿戴将他们分为三类:皮衣牛仔裤军团,这类人希望人们觉得他们很坚强;西服领带、整洁得好像商人一样,这类人希望获得晋升和来自他人的尊敬(顺序可能会有所不同);不可描述型,这类人通常早晨手边有什么衣服就穿什么,整年穿的衣服一般都是在某家大型百货商店一个小时内买回来的。

大多数刑侦处的男人都属于不可描述型,雷布思将自己也归为这一类。可是从汽车的后视镜中他瞄了自己一眼,他发现自己居然是整洁型。西服领带从来都不和皮衣牛仔裤为伍。

现在弗莱特正要和一位看上去挺重要的人物握手,可是大人物却没有和他握手,双手插在兜里,头稍稍低下去听着弗莱特说话。他穿着一身西服,还有一件黑色的羊毛外套。如果是在白天看上去,他的着装简直不能再干净整洁了。大多数人开始面露倦容,脸上的表情好像衣服一样皱皱巴巴的。但是有两个人是例外:这个男人,另一位就是菲利普·卡津斯。

现在这个人正和卡津斯博士握手,甚至向卡津斯博士的助手伸出了问候的手。然后,弗莱特向面包车做了个动作……不,是向雷布思做的动作!现在他们向雷布思走了过来。雷布思赶紧将茶从右手换到左手,以防万一这个男人要和他握手。

“这位是雷布思探长。”弗莱特介绍道。

“哈,来自北部边疆的自己人。”这位重要人物的脸上挂着一种嘲讽且十分居高临下的微笑。雷布思回给他一个微笑,但笑容却像是给弗莱特的。

“雷布思探长,这位是总督察霍华德·莱恩。”

“很高兴见到您。”握手。霍华德·莱恩,听上去像街名。[3]

“那么,”总督察莱恩说,“您来到这儿是帮我们摆平这个小麻烦的咯?”

“那个,”雷布思说,“我不确定我能办到,先生。可我向您保证,我会竭尽全力。”

莱恩脸上的表情顿了顿,接着他笑了,可是什么话也没说。真相击中了他,就像闪电劈开了一棵树:他们不明白他的话!他们站在那儿,冲着他微笑,但是他们根本就听不懂他的口音。雷布思清了清喉咙,又说了一遍。

“我将尽全力帮忙,先生。”

莱恩再次笑了:“很好,探长,很好。那么,我相信弗莱特探长会助你一臂之力的。都安顿好了,是吗?”

“那个,实际上——”

弗莱特打断了他的话:“雷布思探长一听说凶杀案就直接来现场了,先生,他刚刚抵达伦敦。”

“原来是这样啊!”莱恩听上去吃了一惊,但是雷布思能够看出来,这个男人正在变得越来越耐不住性子。这些都是寒暄的话,他并不认为他有时间闲聊。他的眼睛搜寻着能够脱身的理由。“好吧,探长,”他说,“我确信我们会再碰面的。”然后他转向弗莱特,“我最好还是走了,乔治。一切事情都在我们的控制下吗?”弗莱特只是点点头。“很好,不错,那么……”总督察一边说着,一边开始向自己的车子走去,弗莱特陪着他。雷布思大声呼了一口气。在这儿,他感到自己完全无法施展身手。他知道自己不受欢迎,真不知道到底是谁的主意把他弄到这儿来,协助调查这个狼人的案子。不管是谁,这人可真有一种扭曲的幽默感,这是毫无疑问了。是他的上司把那封信交给他的。

“看上去,”他说,“你已经成为连环杀手专家了,约翰。现在伦敦大都会警察局有点缺这方面的人手,他们想让你去伦敦帮几天忙,看看你能不能对案件有所帮助,也许给他们一些灵感什么的。”

雷布思把信通篇读了一遍,越读越觉得难以置信。信中谈到了一个几年前的案子,一个孩子被谋杀,那个案子是雷布思破的。但是那个案件是一起单独的案件,并不是什么真正的连环杀手作的案。

“我并不了解连环杀手。”雷布思向他的老板抗议。

“那么,看来你能当一个不错的合作伙伴啊,不是吗?”

现在看看他,站在伦敦东北部的这片狭长的水渠岸边,双手握着一杯茶,茶真是难喝得无以言表。他的胃里翻腾着,神经好像也在嗡鸣,他的那些行李放在那儿显得异常孤独和不合时宜,就像他本人感觉到的那样。来这儿帮助破案,来自北部边境的自己人。到底是谁的主意把他安排到这个案子里的?国家没有任何警局愿意承认他们的失败,但是让雷布思大老远从爱丁堡到伦敦帮忙办案,却正表示大都会警局的办案不力。

莱恩已经走掉了,弗莱特似乎变得更加放松了。他甚至有空和雷布思交换了一个宽慰的笑容,然后对两个人下达了命令。雷布思知道,他们俩是殡仪馆来的人。两个人走回他们的车,拿回来一张很大的叠起来的塑料袋。他们跨过警戒线,在尸体旁边停下,把塑料袋平铺开。塑料袋半透明,大概六英尺长,一条拉链从头拉到尾。卡津斯博士密切关注着这两个男人,看他们把塑料袋打开,将抬起的尸体放了进去,又拉上拉链。一位摄影师给现场刚才尸体所在的位置照了几张照片,护理人员抬着尸体跨过了警戒线,然后搬到了车里。

雷布思注意到那群围观的人们已经散去了,只有几个特别好奇的留了下来。其中一个是年轻人,手里拿着一个头盔,穿着一件闪亮的黑色皮衣,皮衣上有一个更加亮闪闪的银色拉链。一位看上去疲惫不堪的警员正劝说他离开。

雷布思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位围观者,并且想起了他看过的一些电视剧和电影,里头的警探在案件发生的第一时间就蜂拥到凶杀现场(在这个过程中法医证据已经被破坏了),然后在凶杀案发生的第五十九或者八十九分钟时案件就能够被破获。可笑,真的很可笑。警察的工作就是一个工作,一个无休无止、千篇一律、百般无聊、令人沮丧,而且旷日持久的工作。他看了看表,凌晨2点整。他的酒店在伦敦城中心,皮卡迪利圆环广场后面的某个地方。如果回去的话,就要另花上三十到四十分钟,也就是说,总得有一辆巡逻车在待命。

“来吗?”

是弗莱特,站在他前面几码远的地方。

“还是去为好。”雷布思说,他再清楚不过弗莱特说的是什么,或者更准确地说,他说的是哪儿。

弗莱特笑了:“给你这个,雷布思探长,你没放弃。”

“苏格兰人的不屈不挠是出了名的。”雷布思引用了周日版日报对橄榄球比赛的报道,弗莱特却笑了出来。虽然笑的时间不长,但是雷布思还是觉得很开心今晚能够来到这里。也许他们之间的隔阂尚没有完全消除,但是至少冰山的一角有很大一块已经消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