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事件的前兆(6-10)(第6/7页)

“笨蛋,你干嘛要刻意曲解人家的话?”

“嘿,恼羞成怒了。”

“是又怎样?反正我是醉鬼嘛!只要几杯黄汤下肚就会变成妖怪。”

站在吧台里的妈妈桑和打工的女大学生全都噗哧地笑了出来。这两人彼此互有好感,是众所皆知的事,拌嘴也算是双方感情好的一种证明。

秋宫悠平是自由摄影家,同时也是杂志《Camera日本》的特约人员,在某报的副刊有他的摄影专栏,名为“文学碑之旅”,至今已连载了三十几回。日本各地有很多不为人知的文学碑散落在小乡镇里,那些碑文所歌颂的是深受当地人士景仰的诗人、歌人或俳人[注]。透过摄影,悠平将它们介绍给世人,并用简洁的文字陈述纪念碑兴建的由来,以及碑上所刻诗歌或俳句的典故,文笔十分不错。

[注:歌人特指吟咏和歌的诗人,俳人则特指创作俳句的人。]

这份工作后来以“摄影小品·文学碑之旅”为题,集结成单行本出版了。不仅如此,它更让悠平荣获N报社每年举办的日本艺术文化奖之“纪行·随笔”类的特优奖。如此一来,他的文章写作功力连同摄影技巧一起得到了很高的评价。最近,陆续有杂志上门邀稿,请他写随笔、游记;今年四月起,他更应聘成为东京摄影专门学校的讲师。

秋宫悠平,三十三岁,就年龄、收入、社会地位而言,他都有资格向花井秀子求婚;然而,至今他依然裹足不前,迟迟未采取行动,真是让“冰杖”的妈妈桑暗地焦急不已。

(阿悠该不会是在意自己的学历吧?)

悠平高中一毕业即进入警察学校就读,论起学历,就只有这样而已。悠平的父亲死得早,五十岁就走了,在饭店工作的他并未留下多少积蓄,因此,扛起一家生计的是比悠平年长十岁的哥哥。哥哥打一开始就选择了警察的公家饭碗,悠平高中时代的学费全由当时已经升任刑事的哥哥从薪水里支付。悠平高中一毕业,即进入警校就读,为的就是减轻哥哥的负担。

不过,悠平的警察生涯只维持了两年。从高中时代就对摄影产生兴趣的他,依然利用工作余暇向各家摄影杂志投稿,趁着被《Camera日本》选为年度摄影比赛冠军的机会,他辞掉了警察的工作,投身向往以久的摄影师世界。

庆幸的是,《Camera日本》的总编辑很赏识他的才能,聘他为公司的临时雇员。当然,刚起步的那段日子很辛苦,不过,成为一流的摄影师是他的梦想,靠着不断的努力,终于建立起现在的地位。

(学历算什么?男人靠的是实力。现在的阿悠不也出人头地了吗?虽然秀秀毕业于赫赫有名的女子大学,英文也说得顶呱呱,不过,她不会因此就瞧不起人。事实上,她也很欣赏阿悠的,这点我最清楚。凭我女人的直觉。她之所以不说出来,是因为家里还有个母亲。怎么能把年迈的母亲丢下,自己跑去嫁人呢?她到现在都还没有嫁,就是因为这个缘故。不过,这点小事不是很好解决吗?)

站在妈妈桑的立场,热心的她是很愿意撮合两人的。不过,这种事总要当事人先开口吧?至少说声:“妈妈桑,拜托你。”或是“妈妈桑,帮我出个主意。”之类的。人家又没找我帮忙,我总不好自己厚着脸皮强出头吧?

“冰杖”的妈妈桑只能干着急地看着两人之间的发展。

秋宫悠平的双亲都已经去世了,他哥哥现在是麻布西署的侦查科长,据说已升到了警部补[注]。

[注:日本警察的位阶共分九等,分别是警视总监、警视监、警视长、警视正、警视,警部、警部补、巡查部长、巡查。警部补为地方公务员,职务上来说,通常担任警署的科长或是重要派出所的所长。]

(也就是说,阿悠现在没有家累,只要他搬去秀秀家,跟她们母女同住,不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吗?

秀秀也希望能够这样,不过,她不好意思自己说。哎呀,真是急死人了!

喂,秀秀,和我一起生活吧。好哇,那悠平你来我家,大家互相有个照应。不就这么简单吗?你们两个都在等对方开口,所以才会心里不踏实,故意说话刺激对方。也该适可而止了吧?

跟那个叫江叶章二的作家跳舞,真的有那么开心吗?在喜欢自己的男人面前,夸另一个男人有多好、多让人感动,这可是大忌讳喔。如果真的那么闲的话,还不如针对彼此的未来,好好商量一下才对。人家不是说吗?好花不常开。好了,别再提江叶章二了,今晚你就坦率一点,投入阿悠的怀抱吧。)

然而——

今晚这两人似乎完全无法体会妈妈桑的苦心。

花井秀子依然滔滔不绝地对江叶章二极力吹捧,似乎没有停止的迹象;而抓住她的话柄,拼命卖弄嘴皮子,说着刻薄损人话语的秋宫悠平大概也开始醉了吧。

10

“总而言之,不管你多么热情,最后还不是被甩了。”

“被甩?你在说什么?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江叶老师是多么伟大的作家了吗?所以我才想跟他进一步聊聊他的推理小说,才邀老师到这里来……”

“然而,就在走出舞厅的时候,有一个年轻女孩等在那里。于是,江叶看也不看你一眼,就跟那个女的走了。这不是被甩又是什么?那个女的……对了,你没听到那个女的叫什么名字吗?”

“这个嘛,我是隐约听到了啦。”

“好,你试着回想一下。我敢打包票,她名字的第一个字母一定是E。”

“不,你错了,才不是呢。一开始,江叶老师也想不起她是谁,于是,对方自己说‘我是米乐。’……没错,我记得她是说米乐。”

“哦?米乐?不会是佛朗索亚·米勒的女儿吧?”

“这还用问?你说的米勒是法国画家,那个米乐却是如假包换的日本女人。不过,你干嘛说什么名字的第一个字母是E的事啊?”

“亏你还是江叶章二的书迷,竟然连这种事都不知道?”

悠平拿起手边的威士忌倒向已经见底的杯子,顺便放入几个冰块。

秀子默默地将自己的杯子递到悠平面前。悠平也默不作声地朝里面倒少许威士忌,挑几个大冰块放进去,又把杯子递回给秀子。

“冰杖”的妈妈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两人。

(你就叫秀秀帮你调一杯酒会怎样?你这样结婚以后,一定会被太太吃得死死的。话说回来,你们要聊江叶章二聊到什么时候?)

快受不了的妈妈桑向酒保还有打工的女大学生喊道:“你们把外面招牌的灯关了,可以准备回家了。”

“好,谢谢妈妈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