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班底(第3/5页)

“我不知道那天晚上你家发生了什么事,”他说,“他没告诉我。”

她往前凑,很快地问道:“这不表示他想隐瞒什么、必须隐瞒什么吗?”

他耸耸肩。“是又怎样?”他既不激动,也不热心。

她皱起眉头。“可是你一定明白——先不管。我会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事,你可以自己判断。”她继续往前凑,专注的棕色眼珠盯着他。“他来吃晚餐,那是第一次来我们家吃晚餐。”

“这个我知道,”内德·博蒙特说,“你弟不在家。”

“泰勒没来吃晚餐,”她认真地纠正他,“可是他在楼上自己房里。只有家父、保罗、我在餐桌上。泰勒正要出去吃晚饭。他——他跟保罗为了奥帕尔的事情闹得不愉快,就不跟他一起吃饭了。”

内德·博蒙特专注地点点头,没什么热度。

“晚餐后,保罗和我单独相处了一会儿,在——在昨天晚上我们讲话的那个房间,他的手臂忽然拥住我,然后吻我。”

内德·博蒙特笑了,不大声,却带着突如其来忍不住地开心。

珍妮特·亨利惊讶地看着他。

他把大笑修正为微笑,说道:“对不起。你继续。我一会儿再告诉你我为什么笑。”但她正要继续的时候,他说:“等一下。他吻你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

“没有。我是说,可能有,可是我听不懂。”她脸上的困惑更深了。“怎么了?”

内德·博蒙特又笑了。“他应该解释一下他的债权。也许这是我的错。我曾试着说服他不要帮令尊竞选,也说过令尊是在利用你当诱饵来得到他的支持,还劝过他如果愿意以这种方式被收买,那就应该确定在选举之前先收到这笔债,否则永远都得不到。”

她双眼瞪大,里头的困惑减少了。

他说:“那是那天下午的事,不过我好像没能让他搞懂我的意思。”他前额挤出皱纹。“你的反应呢?他是真心想娶你,对你满怀敬意,你一定是完全表错情,才会让他对你有这种举动。”

“我没对他怎么样,”她缓缓地回答,“不过那天晚上很糟。我们没有一个人自在。我想——还试着不要显露出来——我——我很讨厌招待他。他很紧张,我知道。我想他很尴尬——或许有点怀疑你让他——”她双手朝外迅速一摊,结束了这个句子。

内德·博蒙特点点头。“然后呢?”他问。

“我很气,那是当然的,然后离开他。”

“你跟他说了什么吗?”内德·博蒙特的眼中闪着藏不住的快活。

“没有,而且我也没听到他说了什么。我上楼遇到家父正要下来。我正在告诉他刚刚发生的事情时——我气家父的程度跟气保罗一样,因为保罗会来我们家都是父亲的错——我们听到保罗走出前门。然后泰勒从他房间下来。”她的脸变得苍白而紧张,声音因激动而沙哑。“他听到我在跟家父讲话,就问我怎么了,可是我没理他和家父,回自己房里了,气得不想再讲。后来我就没再看到他们,直到家父来我的房间,告诉我泰勒已经——已经被杀害了。”她讲完,一张白脸看着内德·博蒙特,手指扭绞在一起,等着他的反应。

他报以一个冷静的问题:“好,这表示什么?”

“这表示什么?”她诧异地重复。“你看不出来吗?我当然就晓得,泰勒从后头追出去,找到保罗,然后被他杀害。他气得要命,而且——”她喜形于色。“你知道他的帽子没找到。他是太急了——而且太气了——没时间拿帽子。他——”

内德·博蒙特缓缓摇头,打断她。很肯定地说。“不,”他说,“不会的。保罗不必杀泰勒,他也不会这么做。他一只手就可以对付他,而且他吵架时不会失去理智。这点我很清楚。我看过保罗吵架,也跟他吵过架,这种事情不会发生的。”他眼皮稍稍下沉,眼神变得无情。

“但假设他做了呢?我指的是意外,虽然这样我也不信。可是除了自卫,你还想得出任何可能吗?”

她轻蔑地抬起头。“如果是自卫,为什么他要隐瞒?”

内德·博蒙特似乎不为所动。“他想娶你,”他解释,“承认他杀了你弟弟,不会有任何帮助,即使——”他低笑起来。“我搞得跟你一样糟了。亨利小姐,保罗没杀他。”

她的双眼变得如他之前一般无情。她看着他,不发一语。

他的表情转为思索。他问:“你只知道——”他一只手的指头扭了扭,“——两件事加起来,你就以为你弟弟那天晚上是追着保罗跑出去吗?”

“那就很够了,”她坚持,“他一定是去追保罗,一定是。否则——他干吗没戴帽子就跑去唐人街?”

“你父亲没看到他出去?”

“没有,他也不晓得,直到他听说——”

他打断她。“他同意你的看法吗?”

“他一定会同意的,”她叫道,“不可能有错,他一定会同意,不论他说什么,就像你一定也同意。”泪水盈满她眼眶。“你不能指望我相信你不同意,博蒙特先生。我不晓得你之前知道些什么。你发现泰勒的尸体,我不知道你还发现些什么,但现在你一定知道真相了。”

内德·博蒙特的手开始颤抖,他深陷在沙发里,好让双手插进裤口袋。他的脸很镇定,只不过嘴边冒出深纹。他说:“我发现他的尸体,附近没有别人。其他我什么都没发现。”

“现在你发现了。”她说。

他的嘴巴在暗色髭须下扭曲,眼睛因愤怒而变得热烈。他用一种故作嘲讽的低哑嗓音:“我知道不管谁杀了你弟弟,都是帮了这世界一个大忙。”

她在椅子里往后瑟缩了一下,起初一手护住喉咙,但恐惧几乎立刻从她脸上消失,她坐直起来,慈悲地看着他。她柔声说:“我知道。你是保罗的朋友。你太难过了。”

他的头微微低下来,喃喃道:“讲这就太老套了,真蠢。”他挖苦地微笑。“你现在知道我不是绅士了吧。”他停止微笑,眼底的羞愧消失了,只剩下清晰和坚定。他语气平静地说:“你说我是保罗的朋友,没错。无论他杀了谁,我都是他的朋友。”

她认真地盯了他良久,平板地轻声道:“所以这是没用了?我还以为,如果我告诉你真相——”她停了下来,双手、肩膀和头一起摆出个绝望的姿势。

他缓缓地摇头。

她叹了口气,站起来,伸出一只手。“我很抱歉,也很失望,但是我们不必当敌人,对不对?”

他站起来面对她,但没有握她的手。他说:“那个欺骗保罗,而且到现在还一直在欺骗的你,是我的敌人。”

她手还是伸着,问道:“那么另一部分的我,完全没有欺瞒的那一部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