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莫洛克的信徒 Chapter 4 博物馆里的教育(第4/8页)

她死死地盯着我:“那又怎么样?你还认为不是他干的?你的预感告诉你的?”

刺痛的感觉比我想象的猛烈,我不得不闭上眼睛。那里除了黑暗和空虚仍然空无一物。我那著名的预感来自黑夜行者的低语。他缺席,我便乏善可陈。“我最近什么预感都没有,”我承认,“就是有什么让我觉得不对劲儿,只不过是——”

我睁开眼睛,看见德博拉正盯着我。今天头一次她的脸上浮现出开心以外的表情,有一刹那我以为她会问我在说什么,我是不是不舒服。如果她问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我还从来没跟她说过黑夜行者,而且泄露这么隐秘的事情让人非常不舒服。

“我不知道,”我虚弱地说,“就是看起来不对劲儿。”

德博拉温柔地笑着。她要是咆哮着让我滚一边儿去,我还好受一点儿。她伸出一只手,拍拍我的手。“德克斯特,”她轻轻地说,“证据已经足够了,背景又吻合,动机也成立。你承认你最近没有……预感。”她歪了歪头,脸上仍然带着微笑,让我更别扭了。“这个结论是公正的,兄弟。其他有什么让你心烦的,别牵连这事儿。是他干的,我们抓住他了。”她在我俩中的一个哭出来之前松开了手,“但我有点儿担心你呢。”

“我挺好的。”我说,听上去连自己都觉得假。

德博拉看了我半天,然后站起来。“好吧,”她说,“如果你需要就告诉我。”她转身走了。

这天剩下的时间我在愁云惨雾中过完了。下班后去了丽塔家,凄惨的感觉越发浓重。我晚饭吃得味同嚼蜡,连吃了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注意他们都说了什么。唯一能让我的听觉恢复的是黑夜行者跑回家的声音,但这声音没有响起。所以整个夜晚我都在惯性中滑翔,终于到了上床的时间,我仍然一无所获,空虚寂寞。

我惊奇地发现,睡眠不是人类自发的行为,就连对正在转化为半人类的我来说也是如此。曾经的我,黑夜之王德克斯特,一夜酣眠,无比放松,只要躺下,闭上眼,想着“一二三,睡香甜”,就能马上睡着。

但新形势下的德克斯特就没这么好命了。

我辗转反侧,命令可怜巴巴的自己赶紧入睡,不许再哆嗦,却完全没用。我睡不着。我只是躺在那儿,双眼大睁着,想不明白这一切。

黑夜是那么漫长,长得好像我那可怕的自我追问。难道是我一直在误导自己?如果我不再是潇洒刀客德克斯特和他的绝妙搭档黑夜行者的联合体怎么办?如果我只是个傀儡司机,栖身于一座豪宅的某个小侧室,随时听命于主人的调遣;如果我的使命不再被需要,主人走了,那我又该怎么办呢?如果我不再是我,那我会是谁呢?

这思考没法儿让人高兴。我高兴不起来,也没法儿睡着。我在床上没完没了地“烙饼”,却不觉得累。我索性成心翻来覆去地折腾,还是不累。不过凌晨三点四十左右的时候,我大概是终于把自己弄累了,陷入了很不踏实的浅睡。

煎肉的声音和气味把我唤醒。我看一眼钟,八点三十二分,比平常都晚。但这是星期六的早上,丽塔任由我睡懒觉。这会儿她用一顿丰盛的早餐庆祝我回归清醒,真棒。

早餐的确让我振作了一些。当你吃着一顿好饭的时候,很难保持极度沮丧和人生虚无的感觉。我吃着美味的煎蛋饼,不再那么难受了。

科迪和阿斯特当然很清楚时间——星期六早上他们可以肆意看电视。他们抓紧时机猛看那些致幻剂发明之前没有的卡通片。我蹒跚地从他们身边经过去厨房时,他们都没怎么注意到我。当我吃完早餐喝完咖啡,并决定多花生命里的一天时间来让自己振作起来时,他们正聚精会神地看着一堆会说话的厨具卡通形象。

“好点儿了吗?”我放下咖啡杯时,丽塔问我。

“煎蛋饼太好吃了,”我说,“谢谢。”

她笑着从椅子上起身,在我脸颊上轻轻啄了一下,然后把杯盘收拾到洗碗机里开始清洗。“你记得答应过科迪和阿斯特今早带他们出去吗?”她透过轰轰的水声冲我说道。

“我说了吗?”

“德克斯特,我今早得去试装,我的新娘礼服。我几个星期前告诉过你,你说你可以带孩子们。我去苏珊店里试装,然后我得去趟花店,看看花束准备的情况。文斯还说过能帮忙呢,他好像说他有个朋友。”

“我没听说,”我回答,然后想起了曼尼·波尔克,“不麻烦文斯了。”

“我跟他说‘不用了,谢谢’,这样行吧?”

“行,”我说,“我们只有一栋房子能卖钱付那些账单。”

“我不想伤害文斯的感情,我也相信他的朋友肯定特别棒,但我从来都去汉斯的花店,如果我的婚礼用花去了别的店买,他会伤心死的。”

“好吧,”我说,“我带孩子们出去。”

我本打算好好花点儿时间整理我自己的烂摊子,想想黑夜行者的事情。既然不成,就稍微放松一下吧,甚至能补上昨晚牺牲的睡眠,那是我神圣不可侵犯的权利。

我仔细考虑了几个方案,最终选择带姐弟俩去迈阿密科学天文博物馆。那里会挤满别的家庭,能够强化我的伪装,同样也能强化科迪和阿斯特的。既然已经决定踏上黑暗的征程,他们就得赶紧学会一点:越是不正常,就越要装得正常。

我开上车,驶向美国一号高速公路,走前答应丽塔我们会平安回家吃晚饭。我开车经过椰树林路,在里肯巴克辅道前面拐进博物馆的停车场。但我们没有斯斯文文地走进博物馆,科迪下车后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阿斯特看了他一会儿,转过来冲着我。“我们为什么要进去?”她问。

“这是种教育。”我告诉她。

“烦人。”她说。科迪点点头。

“我们得花时间相处,这很重要。”我说。

“在博物馆?”阿斯特问,“也太惨了。”

“这词儿不错,”我说,“你从哪儿学来的?”

“我们不想进去,”她说,“我们想干点儿别的。”

“你们来过这个博物馆吗?”

“没——”她说,把一个字拖出三个音节,跟别的十岁小姑娘一样。

“那好,里面的东西会让你惊讶的,”我说,“你可能会学到些什么。”

“那可不是我们想学的,”她说,“可不是在博物馆。”

“你们想学什么?”我问。我听上去是个多么耐心的大人啊,连我自己都被感动了。

阿斯特做了个鬼脸。“你知道的,”她说,“你说过要给我们看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