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莫洛克的信徒 Chapter 4 博物馆里的教育(第5/8页)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呢?”我说。

她不相信地看看我,又转向科迪。不管他们对彼此说什么,都是无须语言的。然后她转向我,神情严肃并自信地说:“就不要去博物馆。”

“你们对我要给你们看的东西了解多少?”

“德克斯特,”她说,“我们干吗要让你教我们别的东西?”

“因为你们对别的东西一点儿都不懂,可我懂。”

“多新鲜啊。”

“教你们就从那个博物馆开始,”我拉下脸说,“跟我学吧。”我看了他们一会儿,眼看他们有些拿不定主意了,我带头转身朝博物馆走去。也许我因为缺觉而有些火大,不大肯定他们会跟着我,但我必须马上定下规矩。他们必须听我的,就像我许久以前明白我必须听哈里的,按他的方式去做。

十四岁是个难挨的年龄,即便是德克斯特也逃不过青春期的魔爪。我有过一段不长的反叛期,抗拒哈里对我不合情理的控制,他不让我顺应自己的天性把我那些同学切成碎块。

哈里制订下一套严密的规定,把我管得服服帖帖。用他的话说,就是要干净利落、有条不紊。不过对于稚嫩的正在试飞的黑夜行者来说,跌跌撞撞地学习、一次次的错误,还有渴望自由、随心所欲地捕杀的欲望,没有一样是有条不紊的。

哈里能教会我许多技巧,让我成为一个安稳低调的我,成为一个黑暗的复仇者,而不是野性十足、光彩夺目的魔鬼。他教我怎么像常人一样行动,学会谨慎和小心,学会打扫现场。他以一个资深警察的身份懂得这一切。我明白他的苦心,但这些看上去实在太枯燥和烦琐了。

而且,哈里毕竟不会什么都懂。比如说,他不懂史蒂夫·冈萨雷斯,那个刚刚褪了毛的小公鸡,他引起了我的兴趣。

史蒂夫的个子比我高,年龄也大上一两岁,上唇已经长出了一些他称之为胡子的软毛。他上体育课时和我同班,随时随地都在找碴儿欺负我,好像把这当成了上帝赋予他的神圣使命。如果真是这样,上帝将会高兴地看到史蒂夫付出的努力获得成效。

这还是德克斯特变成冷血杀手很久之前的事情,有一种愤怒和痛恨的感觉在慢慢积聚。这似乎让史蒂夫更开心了,他变本加厉、花样翻新地欺负着年少而沉默的德克斯特。我们都明白,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幸好,事情没有按照史蒂夫希望的样子发展。

某天下午,一个勤快而倒霉的清洁员在庞斯中学的生物实验室里撞见德克斯特和史蒂夫为他们的私人恩怨做个了断。不是常见的中学生相互辱骂、挥舞拳头,我估计史蒂夫也是这么以为的,但他没料到会遭遇年轻的黑夜行者。清洁员看见史蒂夫被胶带绑在桌子上,嘴被一段灰色的密封胶带封住,德克斯特站在他的头前,拿着解剖刀,正在回忆在生物课上学到的解剖青蛙的知识。

哈里穿着警服开着警车来接我。大发雷霆的副校长讲述完情况,宣读完校规,要求家长发表意见。哈里一直看着副校长,直到对方沉默下来。为了加强效果他又看了对方一阵儿,才慢慢地转过头来,用冷静的蓝眼睛看我。

“德克斯特,他说的那些事儿是你干的?”他问我。

在那种目光的逼视下不可能躲闪或撒谎。“是的。”我说。哈里点点头。

“您瞧见了吧?”副校长说。他正要再说些什么,哈里转过头去看着他,他又不吱声了。

哈里又转回来看我。“为什么?”他说。

“他欺负我。”这听起来有些无力,所以我补充道:“他总是欺负我。”

“于是你就用胶带把他粘在桌子上?”他不动声色地说。

“嗯。”

“然后你拿起了解剖刀。”

“我想让他别再欺负我。”我说。

“为什么你不告诉别人?”哈里问我。

我耸耸肩,这个动作是我当时最常用的身体语言。

“你干吗不告诉我?”他问。

“我自己能解决。”我说。

“看上去你解决得不太好。”他说。

我想不出来说什么,只有低头看自己的脚。但这显然对谈话没什么帮助,于是我又抬起头。哈里仍然看着我,眼睛一眨也不眨。

“对不起。”我最后说。我也不太确定我是否真心,我对自己做的事儿很难感到抱歉,尤其是对那件事儿。但以当时的情形,道歉是个得体的表示,除此之外我想不出什么话好说。我那年轻的大脑充斥着一锅文火慢炖咕嘟冒泡的和燕麦粥一样黏稠的激素。尽管我知道哈里才不会相信我道歉的诚意,但他仍然点点头。

“走吧。”他说。

“等等,”副校长说,“事情还没谈完呢。”

“你是说校方监管不力听任大同学欺负弱小,而把我的孩子逼到这份儿上的事情?另外,那个孩子被管教过吗?”

“关键不在这里。”副校长试着说。

“要不谈谈你把解剖刀和其他危险器材随意放置,教室不上锁也无人监管,学生轻易就可以获取那些危险器材的事情?”

“可是,警官……”

“我告诉你,”哈里说,“我可以不追究你在这件事儿上的极端失职,如果你保证改进的话。”

“可这孩子……”他还想说。

“我来对付这孩子,”哈里说,“你来改进管理措施,那样我就不必给校董会打电话。”

事情到此便成了终局。跟哈里作对,下场毫无悬念,无论你是凶杀疑犯,还是扶轮社21主席,抑或是犯了错误的年轻魔鬼。副校长把嘴张了合、合了张好几次,但说不出一句话,只嘟囔了几下,清了清嗓子。哈里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转向我。“走吧。”他又说。

哈里向警车走去的途中一言不发。车子没有绕过学校,经过格拉纳达和哈迪快餐店驶向我们的家,而是朝北开上迪克西高速公路。他仍然不说话。他打方向盘转弯时我看着他,他继续一声不吭,脸上的表情不像是想说话。他直直地看着前方,很快地开着车。

哈里在第17街左转,有一刹那我还异想天开地以为他会带我去橘子碗体育场。但我们开过体育场入口继续前行,经过迈阿密河,右转上了诺斯里弗大道。这下我知道是去哪里了,可我不知道为什么。哈里仍然沉默着,也不看我。这是一个阴沉的下午,乌云开始聚集在地平线上,我感到一种压迫感在悄然逼近。

哈里把警车停好,终于开口了。“来吧,”他说,“进来。”我看看他,他已经下了车,于是我也下去,老老实实地跟着他进了拘留所。

哈里在这儿是个名人,他在哪儿都是公认的好警察。从登记处到走廊尽头的牢房,一路上不断有人叫着“哈里”或者“嘿,警官”。我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不妙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哈里干吗带我来这里呢?为什么不骂我一顿,告诉我他有多失望,或是想出点儿别的严厉但公正的法子惩罚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