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莫洛克的信徒 Chapter 4 博物馆里的教育(第2/8页)

我很恼火。于是我恶狠狠地戳了他一下,一边在心里说:“醒过来!拿点儿厉害劲儿出来!”

他还是一声不吭。

我在内心的各个角落狂奔,越来越急切地呼唤着黑夜行者,可是他曾待过的地方空空如也,好像打扫得干干净净只等出租的空房子。他走了,没留下一丝痕迹。

在他的故居,我仍能听到音乐的回声,从空荡荡的公寓房间坚硬的墙壁上反射回来,席卷过这突如其来的、痛苦万分的虚空。

黑夜行者走了。

第二天我在忐忑中度过,希望黑夜行者会回来,又隐隐觉得那不可能。随着时间慢慢过去,这种阴沉的感觉越发明显,让我心里发凉。

我的黑夜行者去了哪儿?他为什么离开?他还会回来吗?这些问题无可避免地让我陷入更深的思考:黑夜行者到底是谁?他当初为什么会来到我身上?

这也让我清醒地认识到我在依赖一个并非我本人的东西来确定自我——也许那就是我?也许黑夜行者不过是一种受过创伤的意识,一张能够捕捉被过滤了的现实那微弱闪光的网,他能保护我,不让我看到自己那可怕的真面目。我懂得心理学常识,而且琢磨好一阵儿了。我的确有什么地方不正常,这倒无所谓,我对于自己的不正常安之若素。

起码在此之前是这样。但我突然变成独自一人,事情变得扑朔迷离。生平第一次,我非常需要弄清楚出了什么事儿。

当然,工作不等人,没时间让我自省,哪怕是寻找失踪的黑夜行者这么严肃的课题。德克斯特还得工作,尤其是德博拉正把鞭子挥舞得噼啪作响。

好在都是常规工作。我和法医部的伙伴们花了一早上的时间仔细搜查了哈尔彭的公寓,想找出确凿的犯罪证据。更好在证据比比皆是,要找到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在他的衣橱后面,我们发现了一只溅了几滴血的袜子;沙发下面有一只白色帆布鞋,上面也有血滴;浴室的塑料袋里有一条裤子,边缘有些烧焦了,上面有更多血迹,喷溅式的点状物,被高温烤得很硬。

找出来这么多证据大概是件好事儿,因为德克斯特今天不如往常那么聪明和状态好。我发现自己魂不守舍、忧心忡忡,不知道黑夜行者还会不会回来,会不会在下一秒出现在衣橱那儿,提着一只脏兮兮的溅了血的袜子。如果这会儿需要做有难度的调查工作,我都不知道是否还能保持我那曾经相当高的职业水准。

好在工作没什么难度。大把证据一股脑儿地涌现出来,到处都是,清晰确凿。这样的现场极其少见,他毕竟有好几天时间来收拾干净手脚。我在从事自己的业余兴趣时是很干净整洁的,可以在片刻之间消除一切痕迹。哈尔彭浪费了好几天工夫,却连起码的警惕性都没有。我们的工作简直近乎易如反掌。等我检查了他的车子,就把“近乎”二字也抹去了。前座扶手上清晰地印着一个沾着干涸血迹的大拇指指纹。

显而易见,哈尔彭对别人干了一些不大好的事儿。可是,一个小嘀咕叩击着我的神经,越来越响亮:这一切太容易了,容易得不对劲儿。但因为黑夜行者没有亲临指导,我只能自己想想,毕竟让德博拉大失所望是件残忍的事儿。随着越来越多的证据汇拢起来,指向哈尔彭就是我们要抓的凶手,她已经兴高采烈得都快燃烧起来了。

德博拉拽着我去审问哈尔彭时,一路上哼着歌儿,这更让我紧张。我们进入审讯室时,我看着她,不记得上次她这么开心是什么时候,她甚至都忘了在脸上做一副永恒的不赞成的表情。这可真让人担心,就好像95号州际公路上的司机突然谨慎小心地驾驶。

“好了,杰里,”我们刚坐进哈尔彭对面的椅子,德博拉就开心地说,“你想谈谈那两个女孩吗?”

“没什么好谈的。”他说。他脸色惨白,几乎泛绿,但神情比我们当初把他弄进来的时候镇定了许多。“你们弄错了,”他说,“我什么都没做。”

德博拉微笑着看看我,摇了摇头。“他什么都没做。”她开心地说。

“有可能,”我说,“大概有人把血衣放到他的房间里,他那时正在看莱特曼19。”

“是吗,杰里?”她问,“是别人把那些血衣放到你房间里的?”

他的脸看上去更绿了:“什么?血衣……你们说什么呢?”

她冲他微笑着说道:“杰里,我们找到了你的一条裤子,上面有血迹,和受害者的血型符合。我们发现了一只鞋和一只袜子,也是同样的结果。我们还在你的车里发现了一个沾血的指纹。你的指纹,她们的血。”德博拉朝椅背靠去,抱起双臂:“这些帮你想起来什么了吗,杰里?”

哈尔彭一直在摇头,好像那样让他很舒服,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不,”他说,“不,那简直……不。”

“不,杰里?”德博拉说,“不什么?”

他仍然摇着头。一滴汗被甩了下来,落在桌子上,我听见他费力地呼吸着。“拜托,”他说,“这简直是疯了。我什么也没做,为什么你们……这简直是卡夫卡。”

德博拉转向我,挑起一侧的眉毛。“卡夫卡?”她说。

“他觉得他是一只蟑螂。”我告诉她。

“我只是个笨警察,杰里,”她说,“我不知道卡夫卡,但我知道证据确凿。而且你知道吗,杰里,你的房间里到处都是证据。”

“可我什么也没干。”他哀求道。

“好吧,”德博拉耸耸肩说,“那你说说看,那些东西是怎么到了你的房间的?”

“是威尔金干的。”他说。他看上去挺惊讶,好像自己刚刚说的话让他吃了一惊。

“威尔金?”德博拉说着看了看我。

“你隔壁办公室的教授?”我说。

“是的,没错,”哈尔彭说,突然来了精神,身子向前倾过来,“就是威尔金,只能是他。”

“是威尔金干的,”德博拉说,“他穿着你的衣服,杀了那两个女孩子,然后把衣服放回你的房间?”

“是的,没错。”

“他为什么那么干?”

“我们两个人都在争终身教职,”他说,“只有一个人能得到。”

德博拉看着他,好像他刚刚在建议跳裸体舞。“终身教职。”她半晌才说道,语气里有一丝疑惑。

“是的,”他自我保护地说,“对任何一个学者来说,这都是最重要的。”

“重要到要杀人?”我问。

他看着桌子。“就是威尔金。”他说。

德博拉看了他足足一分钟,好像一个姑姑看着她喜欢的小侄子。他也看了她几秒钟,眨眨眼,低下头看着桌子,接着转向我,然后又低下头看桌子。沉默继续着,他终于再次抬起头看向德博拉。“好吧,杰里,”她说,“如果你能说的就是这些,我想你可以给你的律师打电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