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第3/8页)

他等不及回到车中,溜进餐厅外面的男厕所,将自己锁在隔间里。他太紧张,大汗不止,笨拙的手匆忙翻开运动版那几页。非常讽刺的是,报纸分析了维多利亚队失去罗比·毕晓普后在英超的夺冠机会。放在塑料文件夹里的几张纸质文件告诉他明天该出现在何处。里面有一份伪造成的维多利亚总经理发给合同商的传真,投诉看台下的分线盒出现了紧急问题。第二份传真是合同商给A1电力的,说明他们将这份工作转包给了A1电子。

尤瑟夫做了个深呼吸,让自己稍微放松一下。就要开始工作了,就要出现奇迹了。明天,世界将成为一个不同的地方。

托尼鼓起所有的勇气,将整条腿放到地板上。即使有腿环托住受伤的地方,锯齿线状的疼痛还是传到另一条腿上。他咬紧牙关,用手推动带环的瘸腿划着弧形。他到达地毯边缘时,松开手,向前倾身,让重力帮助他调整成直立姿势。汗水从额头上冒出来,他用手背擦掉。他必须在出院之前适应这样的情况。

他停下来,将重心转移到屁股和右脚。他缓过劲后,想要伸手够肘拐,他已经在那天稍早时学会了如何使用。他小心地抓起它们,并确保自己的前臂卡在塑料托口里,然后将塑料套管放在地上,做了一次深呼吸。

托尼站直,惊讶于自己的平稳。拐杖向前,好的那条腿甩向前,坏的那条腿跟上,趾尖扒着地,尽量不让坏掉的膝盖承受力道。颠簸会导致疼痛,但不是不能忍受,咬紧牙关,收紧屁股就可以做到。五分钟后,他已经可以走到厕所那么远了,回来时花了八分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他已经感到自己的动作更流畅、更稳健了。卡罗尔下次来时,他又有东西展示给她看了。但他如果要回家,还需要卡罗尔的帮助。他有点难以启齿,但他怀疑卡罗尔也会有点难于主动提出要帮忙。

他回到床上,舒服地躺下来,这花了他几分钟时间。他发誓,今后再也不会将站立小便视作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他不在乎人们是否会嘲笑他,他会高兴地站在那里,说:“看看我,我站起来走到了这里,你看见了吗?太神奇了。”

他一旦安稳下来,就情不自禁地会思考罗比·毕晓普和丹尼·维德。也许应该说是丹尼·维德和罗比·毕晓普。但很有可能丹尼·维德也不是狡猾鬼的第一个受害者,但托尼费力搜索了一晚,但没发现更早的相关案件。

“你热爱这个计划和结果,但不是很在乎过程,”他说,“严格地说,你不是连环杀手,但是我认为你已经在这条路上了。大多数连环杀人案都是关于性的,但你的案子不同。有些案子看起来与性无关,但是最后会被证明与性有关。扭曲的目标需要扭曲的方式达成,这符合逻辑。但你不在此列,对吗?你对尸体不感兴趣,至少对尸体没有性方面的欲望。”

“所以,你想达到什么目的?政治目的?传达‘杀富’信息?你是新马克思主义捍卫者,想要惩罚那些获得财富却不懂得分享财富的人吗?这有一点道理……”他盯着天花板,在脑中反复推测这些想法,从不同角度审视这些想法。

“问题在于,你既然想达到这样目的,为什么不做得明显一些?你使用这种别人不理解的语言,无法传达政治信息。不,你这么做,不是为了达到某种抽象的政治目的。你的目的应该是私人化的。”

他挠着头,天,他多想好好地洗个澡,沉浸在长长的水流下,洗干净头发,也整理好思绪。也许明天就能洗澡了。护士说过,会再用塑料薄膜裹住支架,套在腿上,看看情况怎么样。

“所以,既不是为了性,也不是为了政治,那是为了什么?你能得到什么?如果只是为了杀罗比,我相信你可能是因为他曾在学校里抢走了你的某种东西而复仇,他让你感到渺小,他用自己甚至都不知道的某种方式伤害过你。但是不可思议的是,丹尼·维德不可能做过同样的事情。丹尼是个奇怪的男孩。新型铁路,我的上帝。他在食物链的最底层,再低一点就是那些需要照顾的人了。”他叹了口气。“这个思路没什么道理。”

然而可以肯定的一点就是,杀手一定正逍遥法外。当地报纸已经将那件事描述成悲惨的意外事故,媒体不会再调查这件事,嘉娜也无法再从丹尼之死获得任何好处。但他现在如果问对了问题,一定还可以找到答案。也许有人在俱乐部看到过丹尼刚认识的那个杀手,也许有人在丹尼被谋杀的那个晚上,看到杀手到他家来。他现在如果不是被困在医院的床上,卡罗尔肯定不会忽略他的直觉。他要亲自到多尔去,同地方上的人聊聊。不过总的来说,这并不是最好的方法。

认识他的人都会注意到他的古怪之处,并不知道怎么办。托尼在一生中都感觉自己是在假装人类,但这个伪装无法欺骗所有的人。大腿支架肯定也不会帮他骗过所有人。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因为他无法亲自去多尔调查。托尼沮丧地叹了口气,然后突然睁大眼睛。他认为有一个人能帮他跑这一趟。这个人欠他一个人情。

托尼笑了,伸手拿出手机。

卡罗尔观察一下外面的组员,大家不是正盯着电脑屏幕,就是在打电话。她从抽屉里拿出一小瓶伏特加,在桌下打开瓶盖,然后悄悄地把酒倒进咖啡。她从工作和精神创伤中了解到酒精是位好朋友,但是个坏主人。她曾经几乎就要沦为它的仆人,但及时戒掉了。现在,她很容易说服自己是有分寸的。但事实是,沮丧和压力大的时候,比如此刻,酒精就成为她的避难所和力量。特别是当托尼不在时。

并不是说托尼会谴责她。不会那么明显。但他的出现对她来说就是责备,还会让她想到还有其他的逃避方式。他们之前曾几次紧密追寻这种方式,但是他们只要想建立亲密关系,就会有干扰出现,通常是跟工作相关的事情。总是这样,她想,真是讽刺。工作令他们相识,而工作又总是在他们的关系往前走的路上设置障碍。他们俩都不知道该如何克服障碍,只能任时机一次次溜走。

她小酌一口,喜欢酒精在体内延伸开来的这种感觉。天啊,他们急需能推动事件进展的新线索。

她这样想时,萨姆·埃文斯将头伸进来。卡罗尔点头示意他进来。她对萨姆总是有一种矛盾的感觉。她知道他有抱负,她曾经也拥有这个特质,她明白这是多么珍贵,而对警察来说又是多么危险。她也意识到他特立独行的性格和直觉能力直逼自己。他不是个团队合作者,但是她跟他在同一级别时,也没有太多团队合作精神。她在找到值得为之努力的团队后,才成为一名合作者。萨姆太像她了,所以她理解他,原谅他。但是她不能原谅他的鬼鬼祟祟。她知道萨姆在监控同事,即使他做得够好,别人都没有发现。他有一次为了在布莱登面前夸大自己的成就,将卡罗尔陷于不义之地。底线是不能完全相信他。建立和运营这个团队越久,卡罗尔对这一点就越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