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诺克斯夫人案(第3/5页)

“那么中毒之后表现出来的症状又是什么?”

“昏睡不醒,然后病人会在三十个小时之后死亡。”

“你刚才说,这种毒没有解药。那你还支付这么可观的出诊费给我干什么?”

“无药可救,但是做手术还来得及,还能够挽救病人的生命。”

“什么?怎么救?”

“这种匕首上的毒药的毒性是慢慢发作的。毒从伤口蔓延还需要一定时间呢。”

“你的意思是清洗伤口,消毒之后再清洗伤口吗?”

“就跟处理被蛇咬伤的伤口一样。不过有些复杂罢了,需要有经验的外科大夫进行手术,搞不好就会弄出人命的。”

“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切除整个伤口感染毒的那部分。”

“是的。打个比方,如果是手指感染了,就把整个手指切除。我的父亲一直就是这么教我的。但是,要想想现在我的妻子的伤口的位置,而且这是我妻子啊。情形就十分可怕和复杂了。”

对道格拉斯·斯通这样经常同死神打交道,对他这样看惯了残酷的病痛折磨的外科手术大拿来说,他是很容易从一般人的那种妇人之仁的同情心的天地中走出来的。而且对于斯通来说,这个病例是十分有趣的,所以斯通很快就从这位多少有些受到惊吓的丈夫的惊恐情绪中跳了出来,这位外科医师立刻表现出他性格当中刚毅果断的那一面来。

“有条命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好吧,”斯通近乎有些粗暴无礼地说道。“嘴唇同一个人的生命比起来,孰轻孰重,我想你这个做丈夫的还是能掂量的出来的。”

“啊,是的,我知道你的意见是正确的。嗯,好吧,既然上天已经这样安排,那么我们也只好就这样面对了。我已经安排好了马车,那么就麻烦你跟我走一趟,赶紧完成这项手术,再耽搁也许就会出状况了。”

道格拉斯·斯通从他的抽屉里拿出一个装着专门用来做外科手术用的手术刀的匣子,又取出一些消过毒的绷带和一大卷缠绷带用的软麻布。他已经打定主意了,他现在不能浪费一点儿时间,做完手术之后他就立刻赴约,去见他的爱人萨诺克斯夫人。

“我已经准备好了,”斯通穿好自己的外套说道。“那么,你要不要在这么寒冷的天气里在我们出门之前喝上一杯呢?”

这个夜晚来访者晃了晃身子,手里打了个手势,他举起手来示意不用了。

“您忘记了,我是一个虔诚的伊斯兰教徒,我是先知真诚的追随者,”他如此说道。“还有,您能告诉我您在口袋里装的那个绿颜色的玻璃瓶,里面装的是什么啊?”

“哦,那是氯仿,给病人麻醉用的。”

“啊,那对我们伊斯兰教徒来说,也是禁用的。那是一种精神,我们穆斯林不用那种东西。”

“什么!你不是开玩笑吧,你的意思是说,你要让你的妻子不经麻醉就直接做外科手术?”

“啊!您放心,她不会感受到任何疼痛的,这可怜的灵魂。她现在已经昏睡好长时间了,这是毒性发作的最初表现。现在我已经给她使用了我们士麦那出产的鸦片做麻醉剂了。好了,先生,请吧,因为一个小时眼看就快要到了。”

当他们走进浓重的夜色的时候,一层细雨立刻打在了他们的脸上,医生府邸前悬挂的灯笼,在大理石女像柱上晃荡过来晃荡过去,猛地一下就突然熄灭了。皮姆,也就是医生家的那个男管家,他用力地推开医生家重重的大门,在风雨中哆哆嗦嗦的,耷拉着自己的脑袋,因为灯笼灭了,两个男人随后在只能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进,好在还有马车前挂着的灯亮着微弱的黄色灯光,他们二人很快上了马车。只过了一会儿,马车就动了起来,外科医师和需要救助的病人家属启程上路了。

“路很远吗?”道格拉斯·斯通问道。

“哦,不远。我们家就在厄斯顿大街一个非常安静的小地方。”

外科医师在马车里不停地看着他的怀表,耳边倾听着能够告诉他时间的这个小玩意儿的清脆叮当声。已经九点过一刻钟了。他在马车里计算着距离,同时也在计算着如何用最短的时间完成这样一个对他来说不值一提的小手术。按照他的计算,手术连半个小时都要不了,不就是一个下嘴唇切除缝合手术嘛,这样的话,他在十点钟就能再次见到萨诺克斯夫人了。透过已经起雾了的马车车窗,他看着沿街的昏暗煤气灯一个个地向后闪过,然后猛地一亮,原来是偶然碰到的商店前面点着特别亮的灯光。雨点儿猛击着马车上的皮顶棚,发出不小的声响来,马车的车轮急速地转动着,轧过路上的烂泥浆。车厢里坐在外科医师和病人的家属,他们相对而坐,那人头上戴着一顶带有白色装饰的帽子,帽饰在黑暗中一闪一闪的。外科医师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儿,他把随身携带的手术缝合用针,绷带,以及安全别针等医用品又重新好好地理了理,以便于他能到了目的地之后用最短的时间完成全部手术,他可没时间在这上面耽误工夫。最后,外科医师还是因为这趟出诊耽误了自己的赴约而心情烦躁起来,他表现得很不耐烦,不停地用脚跺着马车的车厢。

好不容易挨到了马车放慢车速,最后终于彻底停了下来。道格拉斯·斯通飞速从马车上跃下,士麦那商人紧跟着外科医师也下了马车。

“你在这儿等着。”病人家属对马车夫说道。

马车停下的地方街道又窄又脏,医师眼前的房子看上去也很普通。其实,外科医师对伦敦这座城市十分熟悉,此刻他飞快地向街道的黑暗处瞥了一眼,想要辨识出什么来,但是,这里没有什么很明显的可辨识标志——这条街道没有商店,没有行人走动,只有一条单调乏味的可同时并排行驶两辆马车的双车道,平板的显得毫无生气的房子,石板路上一块块石子儿在灯光的照耀下泛着黑光,很明显,这里是一处贫民区,雨水下到地面上,在低洼处积聚起来,流水打着旋儿慢慢地从远处的地下水槽排走,发出咕咕的响声。正对着他们的那扇门斑斑点点,也不知道上面涂着什么脏东西,可以看得出原本是刷着漆的,只是现在褪了色,根本辨认不出原来漆的颜色了。墙上有扇窗户,从里面透出昏暗的光来,在这样的光线下,依然能够看出窗户格子里面到处都积满了灰尘,满是污垢也没有人去擦。二层的窗户里也透出同样昏暗的黄色光亮,显得毫无生气,沉闷至极。商人大声地敲着门,他偶尔会转过身来看看医生还在不在,生怕他好不容易请来的医生跑了似的,道格拉斯·斯通在昏暗的灯光下可以看出商人此刻的心情十分紧张而又焦虑。终于,房子里面传出门闩被抽掉的声音,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出现在门口,她手里拿着一根点亮的细蜡烛,她用那粗糙的大手护着手中的蜡烛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