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蛋(第2/4页)

“贼狗!”大汉大骂了一声,肖生感觉他像借着狗在骂人,火药星子乱溅。肖生情不自禁地回头看了看身后,发现街上人少得可怜,顿时感觉平白无故地被流弹击中,胸口冒出了一股怒气。

大汉也看到了肖生愤怒的双眼,他似乎有所察觉,自觉地沿着墙角走回了店铺,静悄悄的模样让肖生想到了老鼠。肖生看了一眼店铺上的玻璃,上面写着:金银首饰、名表名车、房产地契。全是贵重的东西!

这时候,肖生摸了摸口袋,发觉里面太可怜了。他走进了那个典当行,大汉看到肖生,警惕地问:“有东西要当?”

肖生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他问了一句:“你是这里的老板吗?”

“你找我们老板?”

“是的。”

“我们老板从来不来,他的生活就是到处旅游,这会儿可能在太平洋的某个小岛上,也可能在欧洲。”

肖生有点难以相信,天下还有人过着这么幸福的生活?肖生拍了一下柜台说:“凭什么他能过这么幸福的生活?”

这一句话就把大汉唬住了,他从肖生的表情中看出了点寻仇的味道,不过短暂的晃神之后,他又稳住了:“你是来借钱的?”

“说得好!”肖生提高了嗓门,听起来跟喊了一声没什么差别。

“有抵押的东西吗?”大汉说话的时候,扫了一眼柜台玻璃的“金银首饰、名车名表、房产地契”,那几个字沉甸甸的,有稳定军心的作用。

“一样没有,我有一颗勇敢的心,可以抵押吗?”

“有多勇敢?”大汉的目光中流露出了一股狠劲。

“借我一把刀,我剁个手指给你看看。”肖生说得笑嘻嘻的。

大汉走进了里面的房间,一转眼,一把西瓜刀“哐当”一声丢在了柜台上。肖生抓起了西瓜刀,手掌像八爪鱼一样铺在柜台上,他盯着大汉说:“你要哪个?”

大汉反复地看了看手掌,这个过程有点缓慢,肖生发觉他在观察自己的脸色。大汉的手指跟冰棍似的,在他的食指上戳了一下,凉凉的,肖生把其余的手指缩了起来,高高地举起了西瓜刀。

“可以了!”大汉突然喝住了肖生,肖生的脸上浮起了笑容,他知道这场赌博自己赌赢了。

“需要借多少钱?”

肖生望了望门外,发现对门是一家裁缝店,他临时又起了主意,决定给没出生的宝宝做件新衣服,他说:“五百。”

“这么少?”大汉觉得不可思议,“我们这里借钱很贵的,一个月后得还一千,如果还不起,就不是一根手指的事了。”

“知道知道,快点!”肖生显得有点不耐烦,大汉慢吞吞地写了借条,又拿出了一碟鲜血般的印泥,肖生不由分说上前摁了手印。大汉把那张借条拿过去,仔仔细细地看一遍,还用嘴巴凑近了,吹一吹上面湿淋淋的手印,他好像在欣赏一件艺术品,感觉很满意。那张借条收起来后,大汉说,“如果还不了,就来这里上班抵押,你能吃这碗饭。”

“知道知道,快点给钱!”肖生又催促了一下,他想着这会儿他儿子可能出生了,或者他爹已经去另一个世界了,这都是耽误不起的事,又没有八百里加急的快马报信,只能自己赶点节奏。

接过钱以后,肖生从典当行拔腿就走,穿过大街,他来到裁缝店的门口,裁缝店是一排柴火似的老房子,感觉一点就会着。肖生想,天气这么热,他们住在里面不紧张吗?能睡安稳吗?

裁缝是个老头,正戴着老花眼镜在缝纫机前忙碌

肖生在店铺门口问:“小夹袄多少钱一件?小毛头穿的。”

裁缝的眼睛从老花镜片后面抬了起来,他打量了一下肖生,伸出了两个手指头。

肖生也伸出自己的两个手指头,思考了一下问:“两角?”

裁缝鼻子哼了一声,生气了。肖生知道自己误解了,辩解道,“你应该说出来嘛,两个手指头含义多了,谁知道是多少啊!”

裁缝从缝纫机前站了起来,拿起旁边的搪瓷杯,喝了一大口很响的茶,喝完茶以后,盖子盖得叮当响,他说:“现在什么年代了?还有两角钱一件的衣服?你以为在旧社会啊?要做做,不要做走开,别挡着我做生意!我没空跟你消遣!”

肖生愣了一下,随即从旁边挪了一条板凳,在门前坐下了,说:“这门口的街又不是你的,我就坐这里了,你能把我怎么着?”

裁缝从嘴巴缝隙中蹦出“无聊”两个字,然后竟然迅速平复了脾气。肖生看到他收拾起了衣服,那是一件老人过世后穿的寿衣,青花棉布,上面镶嵌着的花纹古里古怪的,看上去像一道道符咒。肖生觉得也该给父亲做一件这样的衣服了,他问,“你手里的寿衣多少钱?”

裁缝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他。肖生说:“我没消遣你,问你呢,多少钱一件?”裁缝怒了,他说,“你一会生孩子,一会死人,不是消遣是什么?”肖生无奈地晃晃脑袋说,“这事偏偏在我家里就凑一起了,骗你不是人。”

“那好,钱拿来,衣服你拿走!”裁缝回答得很干脆,他顺手整理了那件寿衣,还抓过了一条小得可怜的夹袄。

“有你这样做生意的吗?我买了你衣服得受多大的气?如果你不是老头,信不信我拆了你的店?”肖生说着说着,就耍起了横。没想到裁缝的脸鸡冠似的迅速红了起来,他把手中的衣服一下子摔在了缝纫机上说:“你来打死我啊,我已经半截入土的人了,打死我,你得偿命。哼,还小孩出生,老人过世,我看你得多备几口棺材。”

肖生一直觉得自己是孙悟空,妖怪兴风作浪,只要足够狠就可以收服他们,没想到现在杀出了一个老头,竟然像个唐僧,嘴巴一念,自己就被套上了紧箍咒。

“不就是两件衣服吗?我不想跟你严重,我得给我儿子积点德。”肖生自己找了个台阶下了。

“现在知道积德了,早干吗去了?衣服我不卖了!”裁缝开始咄咄逼人。

肖生“嗖”地站了起来,一转眼窜到了店里,大有破门而入的架势,这让裁缝怔了一下,趁着裁缝走神的关头,他抓起了衣服,转身就跑,跑的过程中,他撂下了两张一百元的钞票。

骂声像碎纸屑一样在身后扬扬洒洒,肖生的耳朵两旁都是呼呼作响的风声。跑出几百米后,他转身一看,发现裁缝并没有追出来,倒是一家冥品店的几个老太太听到动静,像一窝老鼠似的,谨慎地探出头朝外张望。

肖生很快收住了慌乱的脚步,他在炎炎烈日下走进了那家褪色严重的冥品店。几个老太太在折锡箔元宝,她们围坐在一张很单薄的简易桌前,脚边放了一个纸板箱,纸板箱里堆满了折好的锡箔元宝。肖生的到来,让大家陷入了尴尬的气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