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蓟丛中的驴 10(第3/5页)

教室里出现了那个学期以来的第一次安静场面。他们等着我采取下一步行动,但是我惊呆了,手拿麦克风站在那儿。磁带一圈一圈地走着,什么也没录上。

还有其他人吗?我说。

他们盯着我看,那是蔑视吗?

一只手举了起来。玛丽亚,那个穿着考究、笔记本整洁的聪明女孩有一个问题。

先生,为什么其他班级出去旅游而我们哪儿也不去?我们只是坐在这儿对着愚蠢的录音机说话。为什么?

是的,是的。全班同学说,为什么?

其他班级去看电影。为什么我们不能去看电影?

他们看着我,对我讲话,意识到我的存在,将我算进她们的世界里。如果你在那时走进教室,你也许会说:哦,有一个真正和班级打成一片的老师。看看这些聪明年轻的女孩,还有那两个男孩。他们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老师。这让你相信公立教育。

那么,我说,你们想看哪部电影?我感觉自己像个主管。

《戒烟奇谈》,玛丽亚说,我哥哥在时代广场附近的百老汇看过。

不,塞丽娜说,那电影讲的都是毒品。你彻底停止服用毒品,不去诊所也不去看医生。

第二天,她们带来了父母同意他们去看电影的纸条。有十二张是伪造的,用父母给老师写信时应该使用的庄重言辞写成。

两个波多黎各男孩没带纸条,女孩们不答应了。为什么他们不去看电影?我们带了纸条之类的,我们得去看电影,而他们可以休息一天。为什么?

为了平息女孩们的不满,我对男孩们说,他们得写一篇关于他们如何度过这一天的短报告。女孩们说对,对,而男孩们看上去很生气。

到地铁站六个街区的路程中,二十九个黑人女孩和一个白人老师的队伍引起了人们的注意。店主冲我叫喊,要我告诉这些孩子把她们该死的手从该死的货品上拿开。你就不能控制一下这些该死的黑鬼吗?

她们跑到商店买糖果、热狗和瓶装的粉柠檬。她们说粉柠檬最棒了。为什么学校自助餐厅没有这种果汁,而只有那些个味道像洗涤剂或牛奶的果汁?

我们走下台阶,进入地铁站。女孩们把车费这码事抛在脑后,跳过旋转栅门,冲进大门。换零钱的货亭里的人叫道:嗨,嗨,你们买票!你们得买该死的票!我停了下来,不想让他知道我和这群野人是一伙的。

她们在地铁月台上跑来跑去。地铁在哪里?我看不见地铁。

她们作势要彼此把对方推到铁轨上。老师,老师,她想害死我,老师。你看见了吗?

等车的人向我怒目而视。一个男人说:她们为什么不回到属于她们的城外?她们不知道如何像人类那样行为举止。

我想成为一个勇敢、关切、负责任的老师,勇敢地面对他,为我那二十八个黑人女孩(玛丽亚这个谎言编造者除外)辩护,但是我离勇敢还很远。无论如何,我该怎么说呢?你试一下,愤怒的市民先生,你试着带领二十九个黑人女孩到地铁站。她们都十五岁,都因为一天不用上课而激动万分,饼干、糖果和粉柠檬里的糖分让她们兴奋不已。她们每天都像看一个快要融化的白雪人那样看你,你去试试在这种情况下教她们。

我什么也没说,为F列车的轰鸣声而祈祷。

上了车,她们大声尖叫,推搡,抢座。乘客们看上去很不友好。为什么这些小黑鬼不上学?怪不得她们那么无知。

在西第四街,一个很胖很胖的白人妇女一摇一摆地进了地铁,背朝关闭的车门站着。女孩们盯着她窃笑。她瞪了回去。你们这些小杂种看什么呢?

塞丽娜有一张聪明而善于惹麻烦的嘴。她说:我们以前从来没见过山坐地铁。

她的二十八个同学大笑起来,装出要倒下的样子,然后又笑了。塞丽娜满脸严肃地盯着那个胖女人,而那个胖女人说:过来,宝贝。我向你展示一下山怎么移动。

我是老师,我得显示自己的威风,但是该怎样做呢?那时,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我看了看其他乘客,他们紧皱眉头表示反感。我想还击,想保护我的二十九个学生。

我背对着站在那个胖女人面前,以阻止塞丽娜靠近。

她的同学们反复喊着:冲啊!塞丽娜,冲啊!

地铁开进第十四街车站,胖女人倒退着走出车门。你很运气,我得下车了,宝贝。要不然,我会把你当早饭吃了!

塞丽娜在她身后嗤笑:是的,胖子,你确实需要吃早饭。

她移动身子,好像要跟踪那个女人,但我挡在门口,把她拦在车内,直到我们到达第五十二街。她看我的那个样子让我既满足又困惑。如果能把她争取过来,我也就控制了整个班级。她们会说:那就是迈考特先生,那个阻止塞丽娜在地铁上和白种女人打架的老师。他在我们这一边。他不错。

一看到第五十二街两旁的色情和性用品商店时,就没人能再把她们聚集在一起。她们呵呵咯咯地笑着,摆出和商店橱窗里半裸模特一样的姿势。

迈考特先生,迈考特先生,我们能进去吗?

不,不能。你们没看见告示牌吗?你们得二十一岁才行。我们走吧。

一个警察站在我面前。

我是她们的老师。

那么,这些孩子大白天的在第五十二街做什么?

我脸红了,感到很尴尬。去看电影。

嗯,这就有意思了。去看电影!我们就为这个纳税。好了,老师先生,让这些女孩们走开。

好的,女孩们,我说,我们走吧,直奔时代广场。

玛丽亚走在我旁边。她说:你知道,我们以前从没来过时代广场。

我真想因为她和我说话而拥抱她,但是,我所能做的只是说一句:你应该晚上到这儿来看灯。

电影院到了,她们冲向售票处,互相将对方推到一旁。五个女孩在我身旁徘徊,斜着眼睛看我:怎么回事?你不去买票吗?

她们不断改变位置,眼睛看着别的地方,说她们没钱。我心想:嗯,那你们到底为什么来这儿呢?但我不想破坏与她们正在发展中的关系。明天,她们可能会让我当老师了。

我买了票,分给她们,希望她们能看我一眼或者说声谢谢。可什么也没有。她们拿了票,冲进大厅,揣着她们告诉我没有的钱,径直来到货摊前,然后抱着爆米花、糖果和几瓶可乐摇摇晃晃地上楼。

我跟着她们来到楼厅。她们在那儿推搡、抢座位,还滋扰其他观众。引座员向我抱怨:我们不允许这样。我对女孩们说:请坐下,安静!

她们不理我。她们是一个由二十九个黑人女孩组成的亲密团体,她们自由自在,不受约束;她们嗓门粗哑,目空一切;她们互相扔爆米花,冲着上面的放映室大喊:嗨,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看电影啊?我们不想永远住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