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第4/4页)

看哥哥把零钱装进零钱袋后,小鸟叔叔用更加愉快的声音说道,好像这样就能打消自己的无力感。

店主再度将围巾裹到头上,在下巴下紧紧地打了一个结。小鸟叔叔不由得又牵挂起那些铁锈,想着它们会不会沾到她的头发上。她的身体陷进收银台后面的椅子里,融入了货架上的斑斓色彩中,成了商品的一部分。

回到家后,小鸟叔叔立刻忍不住吃起棒棒糖。舔了一会后他改用牙咬,没一会儿就吃完了。而哥哥非常耐心地认真保管,一直忍到下个周二中午才打开包装纸,花上好几个小时慢慢地舔完它。嘴里含着波波的时候,哥哥不会说一句话。

“现在变成什么样了?”

听小鸟叔叔这么问,哥哥安心地拔出棒棒糖给他看。哥哥的嘴唇染上了融化的砂糖,黏糊糊地闪着光。

“嗯,知道了。”

他这么问,并不是因为自己也想舔上几口。只是想看下棒棒糖是不是确实在变小,如果棒棒糖一直不变小的话,那么哥哥就会一直这样沉默不语,最终变得一句话都不说了。眼看着粘在小棍子顶端的最后一点碎片也融化不见,他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哥哥深爱波波的最大原因,很可能是因为厂商的标志。标志是一只小鸟,品种并不明确,嘴巴小小、身体浑圆、有着和糖果一样的颜色。小鸟印满整张包装纸。它张着翅膀,幸福地鼓起胸膛,微笑着飞翔在天空中。

哥哥绝不会丢掉任何一张包装纸。吃完一颗波波之后,他一定会小心翼翼地铺平包装纸的褶皱,把它放进专用的盒子里。当然,小鸟叔叔把自己的那张也给了他。

某天,哥哥将装满一盒的包装纸一张一张取出来铺在餐桌上,开始用糨糊把它们粘在一起。如此埋头苦干了好几天。

“你在干吗呢?”

小鸟叔叔问了好几次,但他每次都没有停下手上的活,只是含糊了句“在做点事”。

哥哥所做的事情并非看上去那么单纯。他不是简单地把包装纸糊在一起,而是微微错开每张的边缘,形成一道流畅的斜面,同时注意配色,保证整体色彩在微妙过渡的同时又不至于混乱。

食指蘸上适量的胶水,将包装纸的背面贴在报纸上,用肉眼调整那些不到一厘米的偏差,再将另一张包装纸叠加上去。不断重复。坐在餐桌对面的小鸟叔叔则一直不厌其烦地注视着哥哥的手指。哥哥已经成了世界上最会摆弄波波包装纸的人,比糖果工厂那些每天包装糖果的工人都要厉害。胶水不会多到溢出来,斜面角度也不会因为目视误差而变得僵硬。那些看上去一模一样的包装纸有时会存在裁剪上的细微差异,而哥哥的手指却具备神奇的能力,总是能够迅速地察觉出来并进行微调。

我也想试试,粘一张就好。小鸟叔叔虽然有过这样的想法,但始终还是没能说出口,因为他不想妨碍哥哥。哥哥的手指满是干了的胶水变得皱巴巴,报纸被这充满紧张感的工作搞得精疲力竭,盒子里的包装纸们耐心地等待着轮到自己的时刻。

“这些全部要贴上去吗,贴上去之后呢?”

小鸟叔叔实在按捺不住,忍不住开口问道。

“之后嘛……”

成果明明那么完美,哥哥的回答却有些不自信,不过也没到烦恼的地步。那语气,仿佛连自己也很难说清之后想做什么。

说话间,包装纸依然不断地重叠在一起。标志里的小鸟一只一只地被哥哥的手捉起,用掌心温暖,再被装进新的鸟巢里。残留的糖果余香,慢慢充满了它。

不知道最后贴在最上面的那一张,是不是一开始就决定好的。那是一张黄色的包装纸,有着孤儿院鸟舍里的柠檬黄金丝雀一样的颜色。所有的包装纸贴在一起后,就成了一个漂亮的立体。曾经仅仅是一张包裹棒棒糖的包装纸,很会被人揉成一团随意丢弃,但现在再也不见这种气息。厚实坚固,有着无懈可击的、真真切切的分量感。明明经历了很多道工序,看上去却十分自然,似乎这就是它生来的形态。而最惹人注目的,自然还是各种色彩构筑而成的流畅侧面。

“可以碰吗?”

小鸟叔叔忍不住脱口而出。

“嗯,没关系的。”

哥哥说。

那是平滑的地层,而这平滑正是哥哥花费漫长时间逐一积累而成的证明。色彩们互不侵扰,和谐得让人几乎忘记它们原本是十多种不同的色彩,反而孕育出了一种新的色泽。

“好厉害啊。”

小鸟叔叔如实说。哥哥什么也没回答,只是低着头拨弄着手上沾着的胶水。

但更厉害的还在后面。就像挖掘遗迹一样,哥哥拿着裁纸刀在地层中捣鼓,捣鼓出一只小鸟。一只张开翅膀,鼓起胸膛,飞翔在空中的柠檬黄色的小鸟。

哥哥用黏合剂粘上别针,做成了小鸟胸针,送给母亲做生日礼物。母亲不论在家还是外出买东西,都把它戴在左胸。柠檬黄色的小鸟在她的左胸张开翅膀,让人联想到那些沉睡在地层中的五颜六色的小鸟。

这就是母亲的最后一个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