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运动会(第4/6页)

下午5时30分,杨司机终于找到了一处奥运会场馆的选址。我们下了车,走到了一片空荡荡的土地上。这片地大概有四条街那么大,恰好位于北京城北部的中间地带;所有房子都被拆得干干净净。在“拆那”,这是一种熟悉的感觉:又有什么东西刚刚被拆毁掉了。土地的周围都插着旗杆,上面飘着粉红色的旗帜;这些旗划出了这片土地的范围。

“他们会在这儿举办足球比赛和网球赛。”杨司机说。

“还有羽毛球赛,是吗?”我说。

“是的。”

我们站在那儿,望着空荡荡的土地。

“嗯,”我说:“我该回去吃晚饭了。”

我们在四环路上遇上了堵车。出租车里的计程表走了有三个小时,而现在上面显示的数字大概正好计算出此刻的扫兴心情。杨司机再次感到了压力。最后,他问我晚饭有什么安排。

“我还没计划呢。”我说。

“你吃中餐还是西餐?”

“中餐就挺好。”

他说这里离他通州的家不远,我们很快就能到;通州在北京东面的郊区。我们在四环路上往东走,杨司机又说起了体育。他告诉我,迈克·泰森是他最喜欢的美国运动员,原因是泰森的手臂纹上了毛主席的脸。

“中国人为什么喜欢泰森呢?”杨司机语气夸张地问。“因为他喜欢中国。如果他喜欢中国,中国就会喜欢他。而且他了解中国。”

“泰森真的了解中国吗?”我问。

杨司机说:“如果他不了解中国,为什么他会弄一个这样的纹身在手臂上呢?”

这问题问得真妙,让我哑口无言。杨司机笑了。“泰森在监狱的时候,读了四本关于毛主席的书。”他说。“我在电视上看到的。”

关于美国运动员为何在赛场上占优势,杨司机有自己的一套理论。“美国人都是大块头。”他说。“从出生的时候起,他们就吃得很好;而且美国人更讲究科学。如果你把一个像中国这样的发展中国家拿出来,那就无法与美国这样的国家相比。健康很重要。看看泰森吧。要是他没有那么壮,怎么会赢得比赛呢?”

杨司机还欣赏网球运动员张德培。“张德培在美国长大,不过他是中国血统。”他说。“很明显,中国血统对他没什么害处。这表示是我们这儿的制度有问题。”

我们7点到了通州。杨司机说他想吃蒙古火锅。公路旁的霓虹灯宣告:“北京2008,欢迎来到新世纪的通州”。在通州城中心有一家麦当劳,还有一家叫“物美大卖场”的大型百货公司。

奥委会考察团呆在北京的最后一天,我加入了媒体记者团,跟随考察团一起活动。我们五个人代表了外媒:三个电视台的记者,一个摄影师,还有我。我提交的新闻报告会发给北京城里的其他记者,他们会用在对考察团的相关报道里。

为了加入媒体记者团, 我必须同意三条规则,这些规则都是奥委会指定的。第一条规则是我不能问问题。我可以跟着考察团的成员到处去,我可以引用他们在考察期间所说的任何一句话。如果有考察团的成员跟我说话,我可以回应。但无论在何种情况下,我都不能采取主动,不能向任何一个考察团成员直接发问。如果我被发现问了问题,就会立即从记者团中开除。奥委会还通知我们,有些会议只允许我们参加开始的部分。

这些规则很见效,至少从创造戏剧性的角度而言是如此。无论考察人员走到哪里,记者们都紧紧跟随着,笔记本和摄像机早就准备好了。我们在一片沉默中移动,似乎被这重大的时刻吓住了,一时哑口无言。早上的行程结束后,我发送了第一份新闻简讯:

联合新闻报告:中国代表和奥委会考察团成员今天早上在北京饭店举行会议……媒体成员被带到大厅后排位置,一条红色的天鹅绒绳子把我们和前排分隔开。穿着旗袍的小姐在大厅门口欢迎考察团代表。代表们鱼贯而入。他们看起来很放松,彼此之间亲切地问候。奥委会考察团的成员们互相飞吻,而中国人则没有这么做。那些小姐的旗袍是红色丝绸做的。

一位媒体公关说,今天早上的采访机会非常有限。“我们在这儿的时候,他们什么也不会说。”她说。“我们走了,他们就会说话了。”

我把她说的话记了下来。她叫我不要写她的名字。

这天早上唯一让人兴奋的事情是:奥委会其中一名代表罗伯特·麦库洛夫走到了桌子的另一边,请中国体操运动员刘璇在她的照片上签名,那张照片登载在《国际先驱论坛报》的增刊上……增刊的最后一页是刘璇跳下鞍马那一瞬间的照片,刘璇就在那一页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媒体记者团里有一个来自《中国体育报》的摄影记者,他兴奋地告诉我们,那张照片是他拍的。但麦库洛夫没有叫这个摄影记者签名,他仍然和其他记者一起,呆在红绳子后面。

今天的会议主题是北京的酒店和医疗服务,第一位发言人是朱宗涵博士,他是北京卫生局局长,拥有哈佛大学的学位。当他开始发言时,媒体人员就全部被护送离开了。

饭店外面,一些人正骑着自行车经过长安街,这是“1000名自行车手支持北京申奥活动”的其中一部分。这些骑自行车的人穿着红、白、黑相间的运动服,排成一条长长的队伍,自行车挂着旗子,上面用英文写着:“申办奥运会是我的梦想”。

这是晴朗的一天,天空一片蔚蓝,北方刮来了猛烈的风。

国际奥委会是个奇怪的组织。它的成员由自身选举产生;过去,这个组织很少会考虑成员多样化的问题。代表团在北京考察的时候,奥委会一共有123名可以投票的成员,其中接近一半都是欧洲人。中华人民共和国有3名成员。这和列支敦士登、卢森堡和摩纳哥的皇室家族成员加起来一样多,这三个国家各有1名奥委会成员。在123名奥委会成员中,只有13名是女性。其中两名女性是王妃,还有1名是西班牙皇室的公主。

在各种国际组织中,美国或中国都没有任何实质政治权力的,可谓寥寥可数;而奥委会是其中一个。奥委会有将近70%的运作资金由美国的赞助者提供,但它的成员只有4名美国人。

北京申奥期间,我和人类学家约翰·马卡农(John MacAloon)说过话,他擅长体育方面的研究。我问他,美国对哪个城市获得奥运会举办权的影响力有多大。“一点儿也没有影响。”他直言不讳地说。“我都记不清有多少次了:我和奥委会的人呆在一间屋子里,一个来自美国方面的人进来了,这时所有人都微笑着说:‘啊,有你的帮助太棒了’;然后这人一走,大家都在他背后嘲笑他。这就跟殖民关系一样。欧洲人拿走了美国人的钱。而美国人在组织里却几乎没什么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