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在那些无法确定的地方(第4/22页)

在开往科德角的四小时里,我轮番切换电台频道,不管是新闻播报,还是音乐节目。我要利用这段时间加速学习,弥补我缺席的这一年多的光阴。我推测比尔·克林顿的受欢迎程度,一年前我甚至都没有听说过这个人;还有一个新出道的另类摇滚组合——涅槃乐队,他们的吉他声占据着各大电台;我还得知今年春天,四名警官袭击了罗德尼·金,却被宣告无罪,然后洛杉矶陷入一片骚乱;当主持人以一首《独自生活》作为节目结尾曲时,我明白了弗雷迪·莫库里刚去世不久;有一个介绍电影的频道,听众在讨论一些我从来没有听说过的片子,比如,《本能》《追梦者》和《不羁的天空》等。

7

下午两点多的时候,我开上了通往二十四风向灯塔的沙石路。远远望去,灯塔的身影有些模糊,却又十分迷人。它牢牢地矗立在岩石之间,侧面的木头墙壁被灿烂的阳光染上了一层绚丽的色彩。抵达目的地后,我下了车,用手挡着眼睛,躲避狂风从远处刮来的灰尘。

我走上通往农舍的石头台阶。房门紧锁,我用肩膀猛地撞开。

十三个月过去了,这里没有任何变化。同样的乡间小屋,同样的凝固在时间里的装饰。那只摩卡咖啡壶还放在厨房的洗碗槽里,旁边是我当时用来喝咖啡的杯子,就连壁炉里的灰烬也一直无人清扫。

我走进那条连接农舍和灯塔的过道。在过道尽头,我打开活板门,走下嘎吱作响的楼梯,来到地下室。

我合上闸刀,灯光照亮了整个地下室。这正是我一年前离开的地方,只是曾经湿热的空气现在变得干燥凉爽。在木桶和箱子旁,我用过的那些工具还放在那儿:锤子、凿子和挖掘杆,上面覆满了蜘蛛网。

坍塌的砖墙后面就是那扇铸铁门。

我刚才忘记关上楼梯上头的活板门了。一阵风吹来,门开始晃动,生锈的铰链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我继续向前走,心里却一点儿也不害怕,只希望记忆能涌入我的脑海,好让我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重复着和去年相同的动作,用手拭掉了铜牌上的灰尘,那段拉丁语铭文露了出来。它似乎在嘲笑我。

二十四向风吹过,一切皆空。

温度越来越低。这地方果然不那么好客,但我没有屈服。我努力不让自己发抖,推开砖墙后面的铁门,走进那个狭小如牢房的房间。这次,我没拿手电筒。房间浸没在黑暗中。我深深地吸了口气,鼓起勇气想要把门关上。正当我准备拉动门把手的时候,突然刮起一阵大风,抢在我前面把门带上了。我吓了一大跳,感到浑身僵硬,动弹不得。就这样过了几秒,我紧张地等待着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但是……

什么都没有发生。我的身体没有发抖,我的牙齿没有打战,我的耳朵也没有感到有血流涌入。

8

我走出灯塔,感到既安心又失望。我告诉自己,从今以后,有些事情得先放放了。

我渴望得到答案,但我似乎必须去另一个地方寻找它。也许是间心理诊所,也许该去咨询神经科医生。

越野车一路驶向波士顿。我要回家,但这一个半小时的路程似乎永无止境。我一边开车一边打瞌睡。过度疲劳让我头昏脑涨,上眼皮和下眼皮不停地打架。我筋疲力尽。我想洗个澡,然后一觉睡到自然醒,好好补充一下睡眠。不过,最重要的是,我现在饿得要死。空荡荡的胃里一阵阵绞痛,向饥饿发出严重抗议。

我把车停在汉诺威街上我看到的第一个空位上,然后走向北边的住宅区。我的公寓不知道怎么样了?我不在的时候,谁来喂过我的猫?

回家的路上,我顺道去了食品店,采购了一些食物和必需品:意大利面、香蒜酱、酸奶、洗洁精、几盒伟嘉猫粮……从店里出来的时候,我手里抱着两个大牛皮纸袋。

我走上长满藤萝的台阶,从汉诺威街走到我公寓所在的那块高地。我把两个牛皮纸袋夹在胳膊下面,安静地等着电梯。进电梯间的时候,里面飘来一股橙花的香味,我探过身体,按下了顶楼的按钮。

当电梯门重新关上的时候,我想起了父亲的话。我的目光落在手表表盘上,现在是下午五点。昨天这个时候,我正半裸着在圣帕特里克大教堂里醒来。

二十四小时之前……

二十四这个数字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在我脑海中飘荡。首先是二十四风向灯塔,然后是苏里文的失踪,他失踪了有……二十四年。

这个巧合让我感到有些蹊跷,但我没时间细想。突然,我的视线变得模糊,指尖传来细碎的刺痛感,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整个人都在不停地颤抖,身体变得僵直,好像要失去控制。似乎有几千伏的高压正冲击着我的大脑,快要让它短路了。

纸袋从我手中滑落。

然后,一声爆炸让我挣脱了时间的枷锁。

1993 苏里文

只要是听起来不可思议的事情,我全都相信。

——奥斯卡·王尔德

一阵灼热的倾盆大雨浇在我身上。

雨点如此强劲,就像有人要把钉子插进我的头皮。周围充满了令人疲倦的湿热水汽,它们不停地盘旋,覆盖在我紧闭的眼睑上。我感到呼吸困难,透不过气来。我站着,但身体似乎完全不受意识控制,处在一种近乎熟睡的状态,双腿止不住地发抖。突然,一声尖叫穿透了我的耳膜。这个声音听上去害怕极了。

我一下子睁开了眼睛。我在……一间浴室的淋浴喷头下面!

1

我身边站着一个赤身裸体的年轻女人,浑身都是肥皂和洗发水的泡沫,正张大嘴巴尖叫着,脸部因为惊讶和害怕扭曲变形。我把手搭在她肩膀上,试图让她平静下来。可我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她就狠狠地给了我的鼻子一拳。我踉跄几步,双手捂着脸,想要保护自己。还没喘几口气,第二拳又来了,正中我的胸口。我跌坐在浴池沿上,伸手抓住浴帘,想重新站起来。可地面很滑,我在挣扎的过程中一头撞在洗脸池上。

年轻女人一脸惶恐,匆忙逃出了淋浴间。她随手抓起一块浴巾,飞快地跑了出去。

我趴在地上,浑身虚脱,恍惚间听到她在向邻居求助。传入耳朵的句子零零散散,并不清晰,但我依稀能够分辨出“强奸犯”“在我浴室里”“叫警察”之类的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