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Y镇(第2/7页)

“没关系,现在很多的。钱也省很多。”

“事情就是这样,所以请您那天空出来。”彻平低下了头,“请帖很快就会送出去。”

麻美她爸像是有些不满。“话说……”他看向国政,“您是……”

“这位是有田国政。”

“他就是我们的媒人。爸,打声招呼吧。”

“媒人不都是夫妇一起的吗?”麻美她爸这下又把惊讶的眼神移向了源二郎。虽然他觉得没可能,但还是止不住怀疑源二郎是国政的另一半。

国政急着辩解道:“我妻子今天有急事,真是万分抱歉。”

“有田大爷一直都在银行做事哦。”

“是个正经人哦。”

听完麻美和彻平的一唱一和,麻美她爸又问起了源二郎的来历。“那这位呢?”

这位可谈不上正经,国政想要这么说。

刚吃完炸丁香鱼的眼下,源二郎又狼吞虎咽吃起了萝卜沙拉。而且,他那仅剩的头发还被染成了蓝色,穿着也很不寻常。

“这位是我师父。做细工花簪的手艺可是日本第一,不,世界第一!”

国政在内心反了一把胃。除了做簪子,其他方面源二郎可是糟得一塌糊涂。

“这样啊。”知道源二郎是个匠人后,麻美她爸好像也没那么抵触了,“麻烦两位多多关照下我闺女。”

看到他由盘坐改为正坐着对自己行礼,国政感到有些愧疚。“我才要谢谢您。”国政像叼着米粒的鸟一样也跟着低下了头。

当然,源二郎没有加到这里面来,他把嘴边像白丝瀑布一样悬挂着的萝卜丝吸进嘴里,打岔道:“但是啊……政他老婆婚礼当天可能也有急事。”

国政刚想要捣源二郎一下,却碍于坐在中间的彻平,便作罢了。

“这又是为什么啊?”

被麻美她爸这么一问,国政感到十分困惑。

彻平接过国政的话:“呃,这个嘛……”,他不明所以地晃了晃双手,“有田大爷的老婆身体比较弱,天气变暖后会好些。”

清子可是从来不感冒的强壮女人。国政想是这么想,但还是点头表示同意。

因为双臂向上抬的缘故,彻平毛衣上的洞又露了出来。

不能给麻美她爸看到。国政尽量不露声色地用手指堵住洞眼。但遗憾的是,他的动作看上去很显眼。国政急匆匆地按向彻平的腰部,就像是按什么开关一样。别说麻美她爸,就连彻平本人都吓了一跳。

“不,那个……”又不能提起那个洞,国政这下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手放的位置了。

“叮——咚——”不合时宜的铃声又响了起来。

“马上就来!”

“不好意思,按错了。”源二郎对走过来的服务员道了声歉,“那就顺便再点点啥吧。”

最后,他点了海鲜炒面和螃蟹粥。但其实只有源二郎一个人是吃到了最后,剩余四人实际上才刚刚准备动筷。

虽然坐席依旧有被沉默支配的迹象,但起初的紧张感已经削弱许多。

彻平和麻美还是像以往一样,亲密地把炒面和菜粥盛到彼此的盘子里。麻美的父亲也被这画面吓得目瞪口呆。

就谁来结账这点,他们争论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彻平站在了收银台前。

国政看到源二郎给推推搡搡的彻平偷偷塞了一张一万块,可能是担心他在麻美父亲面前丢脸。

偶尔也会做点像是师父会做的事嘛,国政对源二郎稍微有些改观。

麻美她爸要回清澄白河,麻美也说今天要回老家。国政和源二郎跟打算回公寓的彻平告完别,踱步在Y镇的小巷里。

“你今天为什么也跟来了?”精神上的疲惫转化为身体上的劳累,国政的步伐变得越来越沉重。

“有什么为什么的,想吃饭了呗。”源二郎配合着国政的步伐,平静地抬起头仰望夜空。

没有月亮。吐出的白气沿着街灯洒下的光逆流成河。

“政,你真的能劝得动你老婆吗?”

“婚礼四月对吧,明天我就去谈到她同意。”

“一直都是你被她说得死死的吧。”源二郎笑了笑,“哎,真不行就说你得了急病好了。”

“那怎么行?”

“彻平那家伙可是来真的哦。”源二郎揉了揉因为寒冷变红的鼻子,“他说要用做簪子那套来做麻美当天戴的发饰。”

“麻美那天要穿和服?”

“不,好像是礼服。无所谓啦,反正彻平也会做那种跟西式礼服搭的簪子。”源二郎又东夸西夸起彻平的手艺和品味。

“好期待啊。”国政说。

他没有想到被老婆女儿疏远的自己会认识这个看上去就像是孙子那辈的青年,还要被搅进他的婚礼。这都是托源二郎这个发小的福。

源二郎脚下的木屐轻轻敲打着地面,在夜深人静的Y镇静静回响。

国政立马投入到说服老婆清子的作战中。

就算打电话,清子也不过是“嗯嗯啊啊”地敷衍着,最后甩出一句“我不会做媒人的”,拒绝了国政的邀请。

之后,他便每天写一封明信片给她寄过去。

一开始,他在写一些无关紧要的时令寒暄时,还会加一笔“请你再考虑一下媒人那件事”,不过内容实在是太索然无味了,他自己也有些腻了。在收信人清子看来,应该也很无趣吧。

于是,国政这下又想写写看别的,像是彻平和麻美是多么善良的孩子,以及迄今为止发生的种种。

比如说,彻平被以前在一起玩的混混欺负的事情;国政和源二郎齐心协力为彻平报仇,把那些混混赶出Y镇的事情;国政腰受伤的时候,彻平替他操碎了心的事情。

可是他一动笔,小小的明信片却装不下他要写的东西。国政在结尾处标上“后续”,连着写了好几封明信片。

国政没有收到清子的回信。他决定不去多想。

只有时间一直是多出来的。每天写明信片的课题给国政的生活带来新的刺激。

有一天,他想不出来要写些什么,便出门到商店街散了散心。常去的书店有一个专门摆放“书信写作”相关书籍的角落,他在这儿看了一会儿,知道了还有一种叫作“手绘信”的东西。好像是在花之类的素描的基础上,加上一句文字。

国政把在鱼店买的竹荚鱼画到明信片上。他没有什么画画的天分,画出来的鱼就像是鱼干。管他呢。他掏出在抽屉深处沉睡已久的、磨秃了的彩色铅笔,尝试着上色。成品就像是发了霉的鱼干,霉菌还是五颜六色的。那就这样吧。他在鱼的一侧写下“今晚吃这个”几个字。想了想,又附上说明——“竹荚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