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小无线电(第2/7页)

彻平小心翼翼地询问道:“那放了几颗呢?”

“冰箱剩的都放了。”

“师父,这也太过了,盐分会一下摄取过多的。”

“这不对身体好嘛。闭上嘴喝你的茶吧。”

源二郎又想敲彻平的头,国政急忙拦住他。

“不能滥用暴力。”

“太小题大做了吧,这哪是暴力?我当徒弟那会儿,每天都被师父用木槌劈。”

“不要拿你那石头脑袋当标准。”

“什么?你脑袋不是硬的啊?”

“好了好了,不要吵了。”彻平介入到两人的争吵之中,“师父好歹有手下留情啦。”

难得帮你说回话。国政心中愤然不平,一口干掉了酸茶。真想看看你们师徒情腻味完了互殴的样子。

“我先走了。”国政放下杯子,快步走出茶室,转眼到了玄关。

“有田大爷!”

国政无视彻平的挽留,头也不回地走向小巷。

“师父,有田大爷回去了,这样好吗?”

事实上,人越上年纪,就越像孩子。走在午后的道路上,国政羞愧得无地自容。

自己竟然较起真,跟个孩子一样闹起了别扭。源二郎和彻平依然像以前那样彼此信任,朝着技术传承这一目的迈进。这让国政感到羡慕又嫉妒,总是忍不住插嘴,就像说了“让我加入你们吧”之类的无理请求后急得手忙脚乱的孩子一样。

“有田大爷!”

刚深深地叹了口气,就听到有人在喊他,国政吓了一跳,腰部又痛了起来。

彻平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他身后不远处,像是追过来的。怎么也敌不过年轻人健步如飞。听力越来越差,连脚步声也没注意到。

真心不想变老。国政揣着这个念头,默默地转身看向彻平,迫于羞愧没有说话,彻平却认定国政是生气了。

“那个……”彻平战战兢兢地开了口,“对不起,我害两位吵架了。”

“跟你没有关系。”

“师父最近很担心您,说您好像没什么精神,所以才冲了难喝的梅干茶。”

“我只是腰有点痛,跟他说不用担心。”

现在比起腰痛,他更担心会不会因为梅干茶导致血压升高。

“再见。”

国政刚准备离身,彻平又拦住了他。“那个……再过来玩啊。”

国政和源二郎是在一起73年的竹马之交,也会吵架,想要见面的时候就会去对方府上。迄今为止都是这么过来的,以后也会这么过下去,根本不需要彻平提醒。

一个新人还要多管闲事,国政感到有点不爽,但他更讨厌在人前暴露自己对源二郎的占有欲及憎恶变化的老丑姿态,便故作和蔼地应了句:“当然。”

那之后一周,国政都没有去三丁目,而是去了日本桥的百货店。今年孙女应该要去参加七五三参拜,国政打算为她挑一个纪念礼物。虽然他也想过从源二郎那里订个簪子,但一想到这会让源二郎觉得自己不能没有他,总觉得有点不甘心,便改了计划。

不过,他从没好好看过自己的孙女,也根本不知道她喜欢什么。在商场逛了两个钟头,最后买了商品券。

没有当场邮寄,而是带了回去。装在小箱子里的纸张轻到有种虚无的感觉。

那天晚上,国政久违地给和女儿女婿住在一起的妻子打了电话。

“哎哟,过得还好吧?”妻子问道。

“嗯。”

一阵沉默。妻子再没有问别的问题,或是开始新的话题。国政只好反问道:“孙女的七五三打算怎么过?”

“我们准备一起去附近的神社拜拜,祈祷当日的预约和和服都准备好了。”

“这样啊。”

又是一阵沉默。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国政有询问日期的意思。他清楚地知道那个“我们”中没有他的存在。

“那再联系。”国政说道。

“好的好的。”妻子应了一句,便挂了电话。比起跟国政间的答复,更像是对喊着“外婆”的童稚声音的回应。

算了,看上去老婆和闺女一家在一起处得还不错,这不就够了吗。国政逼着自己说给自己听。

知道没机会把商品券直接交给孙女,国政趴在客厅桌上写起了快递单,花了90秒才想起女婿的名字。妻子留下的地址簿上,只有住所、电话号码和姓氏。国政对自己有点失望。

外面的风好像变大了。他侧耳倾听着水岸草动的声音。这时,一通电话打来了。国政的膝盖猛地撞到了桌子内侧,腰部流过一阵电流般的疼痛。真希望不要老是这么冷不防来一下子。现在和年轻时不一样,稍微受点刺激说不定就会心脏停止。

国政来回摸着受伤的腰和膝盖,拿起了话筒。说不定是妻子改变想法重新打来的。然而,这个期待很快就草草结束了。

“喂。”电话那头传来源二郎的声音。

“是你啊,有何贵干?”内心的沮丧化为愤怒,国政把气都撒到源二郎头上,冷冷地答道。

“呃……贵干什么的倒没有,最近都没有怎么看到你,我在想你是不是死了……”

对了,你还有彻平嘛。就算在家里猝死,也不会落到几周后尸体腐烂了才被发现的下场。

国政莫名有些焦躁,愈发觉得自己很可怜。“多管闲事,随我自生自灭呗。”说完便挂了电话。上了年纪后,性子多少有点乖僻,也越来越没耐心。

商品券装在贴好快递单的纸袋里,孤零零地放在桌子上,现在只剩把它寄出去了。

可笑至极。干脆今晚心脏停了得了。国政为了掩饰,在快递单的“物品”一栏里乱填了“毛巾”。虽然预感孙女会说着“外公竟然送来了毛巾”,拆都不拆就把礼物扔了,不过这也不是他能管得着的。

国政没有打开电视或收音机,闷闷地钻进了被窝,因此也不知道大型台风正在接近Y镇。

深夜过半感到尿意,睁眼一看,硕大的雨滴“噼里啪啦”打在玻璃窗上。秋天的台风势头很猛。破旧的房屋在风中嘎吱作响。

国政上完厕所,顺便拉上了家里的防雨门,心里有个念头,只要房子不倒就好了。只是拉门这会儿工夫,睡衣前面就被雨浇得一塌糊涂。他换上新的睡衣,又钻进了被窝。

多亏老年耳背,他很快便进入了梦乡,丝毫不受风雨影响。

第二次被尿意憋醒已经是黎明了。刚睡醒的国政这才意识到被窝旁边已经是一片水洼。

漏雨了。“吧嗒、吧嗒”,水滴接二连三地从天花板落下。睡觉时一点也没有意识到,真的是多亏了耳背的福。

他咂了咂嘴,慎重地走下黑漆漆的楼梯。先去厕所解个手,再拿着抹布和脸盆回寝室。就在他试图弯腰擦拭湿透的榻榻米时,悲剧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