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的天平摇摆不定(第4/5页)

老妇人把头伸到克莱恩夫人的耳边说:

“如果这个年轻人真的救了您的女儿,那他就是您的恩人,您欠了他的。所以,赶紧去把他找回来吧。”

然后,萝丝又重新读起了她的报纸。克莱恩夫人稍微等了片刻,见对方再无言语,于是就跟她这位“板凳上的邻居”道了别,唤起嘉莉,沿着公园的绿道渐渐走远了。

在回家的时候,她拾起了放在台阶底下的鲜花。房间里空空的没有人。她把牡丹花插进花瓶,摆到客厅的茶几上,然后关上门离开了。

接下来的一整个礼拜,时光就这么日复一日、按部就班地流逝。每天早上,劳伦都会去普雷西迪奥公园,沿着大树底下绵长的绿道散步。有时候,她甚至就这么一直走到了大斜坡下紧挨着太平洋的沙滩上。在那里,她会一直躺在沙堆上,认真地研读每天晚上从图书馆或者网上找回来的论文。

皮尔盖茨警官最终还是适应了娜塔莉亚工作的节奏。每天中午,他们会一起吃一餐饭,只不过,对于他们两个来说,这顿饭一个算是早点,另一个则是午餐。

同样是快到中午的时候,保罗忙忙碌碌地跟建筑设计研究室开完会,又或者是到工地里走一趟之后,会去找奥妮佳,她就在防波堤尽头面朝港湾的一张椅子上等着。

莫里森小姐几乎每天都会带巴布洛到她家附近的那个小公园去享受夏日午后灿烂温暖的阳光。有时候,她也会在那里碰到克莱恩夫人。还有一天,老妇人甚至认出了谁是劳伦,因为那条小狗就蹦蹦跳跳地跟在她的后面。那一天是礼拜四,太阳特别猛,莫里森小姐一度动了心思想上去跟这个年轻的姑娘聊两句,但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没有打扰她在那里认真看书。当劳伦带着小狗离开,从主干道转进小巷子的时候,她一直饶有兴致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

每天晚上入夜以后,乔治·皮尔盖茨就会开着车把娜塔莉亚送到警察局的门口。

找到奥妮佳吃晚饭以前,保罗总是要先去看看他的好朋友,让他审一审设计草图和建筑方案。阿瑟会用铅笔修改一下草图,或者是写下几行备注,在用色和物料方面提出自己的意见。

到了礼拜五,费斯坦告诉他的病人,他恢复情况良好,值得祝贺,只要一有空档,他就会安排他接受全面的身体检查,假如检查结果正像医生确信那样一切正常的话,医生就可以签字批准他出院,再没有什么其他的理由可以让他留在医院占着一个病床了。出院以后,他可能有一段时间还要稍微注意一点,但估计很快就能过上完全正常的生活了。对此,阿瑟回答说,非常感谢医生在各个方面都那么关心照顾。

保罗早就已经离开了,走廊里也不再传来白天那种熙熙攘攘的脚步声,医院的夜晚就这么开始了。阿瑟打开了正对着他床头方向高挂在一块搁板上的电视机。然后,他又打开床头柜,拿出了手机。脑子里面一直在想事情,他心不在焉地翻看着手机里的通讯录,最后还是决定不要去打搅他最好的朋友了吧。电话从他的手心慢慢滑落,滚到了地毯上,他的脑袋向旁边一侧,落到了枕头上。

病房的门开了一道缝,一位女医生走了进来。她直接走到病床的跟前,翻起了病历。阿瑟睁开眼睛,安安静静地看着她,她看起来很专注的样子。

“有问题吗?”他问。

“没有。”劳伦抬起了头。

“您到这里来干什么?”他惊呆了。

“不要喊那么大声。”劳伦压低着嗓门说道。

“为什么讲话要这么小声?”

“我是有理由的。”

“您的理由不能说?”

“是的!”

“好吧,我得承认,尽管声音是低了一点,能看到您我很高兴。”

“我也是,嗯,我的意思是,您能够好起来我很高兴。第一次给您做检查的时候,我没能诊断出脑内血肿的情况,真的是很抱歉。”

“您没有任何理由责备自己。我知道,当时是我自己没有好好配合您的工作。”阿瑟表示。

“您那么急着想要离开!”

“我是工作狂,总有一天这会要了我的命!”

“您是建筑师,对吧?”

“对的!”

“这个职业很棒啊,那么多运算,都要求很准确精密吧!”

“是的,嗯,这跟大学里的医学研究有点像,先拿出一个总的框架,然后呢,就可以让其他人来为我们做基础的运算。”

“其他人?”

“比如说要算出土地的承载力,还有材料的抗压强度,所有的这些其实主要是工程师要干的活。”

“那么,在工程师干活的时候,建筑师又在干什么呢?”

“想呗!”

“那么,您又想什么呢?”

阿瑟盯着劳伦看了很久,然后笑了,伸出手指向房间的角落。

“您可以一直走到窗户那里去。”

“去那里干什么?”劳伦有点惊讶。

“去旅行。”

“到窗户那里去旅行?”

“不,是从窗户那里出发去旅行!”

她按照对方的意愿做了,嘴角带着近似嘲讽的微笑。

“现在该怎么办呢?”

“打开它!”

“什么?”

“窗户!”

劳伦严格遵行了阿瑟发布的指令。

“您瞧见什么了?”他问道,声音一直压得很低。

“一棵树!”她回答。

“您跟我描述一下。”

“怎么说?”

“它高吗?”

“大约两层楼高吧,它绿色的叶子倒是很长。”

“好,您闭上眼睛。”

劳伦继续跟他玩这个游戏。在临时人为造就的一片黑暗中,阿瑟的声音远远地传来。

“白天在这个时候,树枝都是一动不动的,海风还没有吹起来。您走近一点看看树干,那些蝉经常会藏在树皮夹缝的角落里。大树的底下是一层松针铺成的地毯,在炎炎烈日下都快要被烤焦了。现在,您再看看周围。您是在一个大花园里面,到处都有一垄一垄赭色的土堆,上面间或种着几棵意大利五针松。在您的左边,可以看到有一些盐豆木,在您的右边,排着许多巨杉,紧挨着的是一片石榴树,再远一点还有角豆树,远远看去就好像是一直延伸进大海里面一样。您可以沿着前面那条石板路往上面走。石阶垒得不是很整齐,不过您别害怕,这个坡并不陡的。现在,看一看您的右边,您能看得出来那是一块玫瑰花圃残留下来的部分吗?您就在那下面停一下吧,看看您眼前是什么。”

阿瑟用他的言语“缔造”了一个世界。在这里面,劳伦看到了他描述的那个百叶窗紧闭的房子。她向门前的大台阶走去,攀上了一层层石阶,在门廊下面停住了脚步。房子的下方,大海似乎想要拍碎岸边的礁石,海浪卷着大团大团的海藻,翻滚着一直送到了松树林带的旁边。海风吹乱了她的秀发,她真的好想伸手把头发往后面捋一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