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2/3页)

她不该担心这些。现在这个问题几乎已经不算什么了,也没人能拿出任何证据。她努力忘掉这件事,专心想婚礼。作为新娘的母亲,婚礼才该是她的头等大事。但婚礼又不需要什么工作。这场婚礼的策划并没像别的婚礼那样手忙脚乱,毕竟他们家人在这方面很有经验:匹斯布鲁克庄园几年前就取得了婚礼策划许可证,这也是他们的收入来源之一,到了策划自己家人婚礼时,他们早已轻车熟路。爱丽丝也不是那种神经紧张又多事的新娘。实际上,爱丽丝自己觉得,只要她爱的人都在场,又有足够的香槟和蛋糕,那她的婚礼就是完美的。

“我不要乱忙活,也不要什么婚礼专用摆设,妈,你知道我讨厌那些东西。在家办婚礼,所有人都在场,就很完美了。能出什么错呢?咱们闭着眼睛都能办好。”

爱丽丝,莎拉的掌上明珠。爱丽丝把人生当作一次漫长的小马俱乐部夏令营,不过还要加上鸡尾酒。爱丽丝的热情让所有人簇拥在她身边,她的脸上永远挂着微笑。莎拉为有她这样的女儿而骄傲,为了保护她,愿意做任何事。爱丽丝倒也让人省心。她迷人,性格随和,活得多姿多彩,穿着她标志性的紧身Polo衫、牛仔裤和杜巴瑞靴子,披着一头金发,素面朝天,脸蛋总是因为忙来忙去而红扑扑的。

爱丽丝去建筑大学修房产管理时,确实让她忧心了几年(那时候她可是已经够忧心了!)—爱丽丝以后要继承匹斯布鲁克庄园,所以学房产管理顺理成章,但是她连着两年不及格。她从来不是高分学生,似乎无法完成大学的课程。当然,她是经常去参加派对,但其他学生也一样,可他们的成绩并没有那么糟。

所以爱丽丝就回了家,开始工作。她很快就在管理庄园方面展现了惊人的才能,好像她天生就是干这行的。镇里的人来到匹斯布鲁克庄园都觉得很自在,有宾至如归的感觉。她是匹斯布鲁克改造的主导人,把马厩院中央的马车房改成了精品店,卖那种你明明不需要,却特别特别想买的漂亮物件;还设计了一间茶话室,那里卖的拳头大的水果司康饼非常火爆。她还擅长策划活动。去年他们举行了一场室外音乐剧、一次复活节彩蛋活动,还有一回后备厢跳蚤市场活动。她还合计着来年组织儿童夏令营:格拉斯顿伯里遇上伊妮德·布莱顿。

当然,最令人激动的还是爱丽丝的婚礼,婚礼将在十月底举行。她没法在夏天办婚礼,因为那时他们得忙着帮别人策划婚礼。

“反正,”爱丽丝说,一如既往地乐观,“我本来就更喜欢冬天的婚礼。所有东西都蒙着一层霜,亮闪闪的,好多好多藤,还有蜡烛。”

她要嫁给休·帕蒂弗,一个英俊的对冲基金经理。他每次参加越野赛车,开着白色的机械增压运动型车飞驰而过,都会让女孩子们脸红心跳。

莎拉若是对休有什么不满,那也从来没说出口过。从表面来看,他近乎完美,非常有魅力。她想,她会担心只是因为她对爱丽丝的保护欲。她没有证据证明休不正经。他的行为挑不出错来,家庭活动也积极参加,还很贴心,要是说他玩得太疯,也算不得什么,因为爱丽丝的朋友都是那样。他收入不错,不是个吃白食的。再说了,他要是为了钱,巴塞尔顿一家也没什么钱。他们家是典型的资产上富有,金钱上贫穷,相反,他们更需要休。

莎拉把她对休的疑虑都藏在心里,她得学着放下这些想法。是时候把爱丽丝交出去了,她还会是匹斯布鲁克庄园生活的一部分—没了她,庄园是撑不下去的—但她是个独立的女性。莎拉不会通过爱丽丝要钱。有个能支持她的丈夫确实是好事,等她决定生孩子时能靠得住。莎拉对她女儿的能力很有信心,但她也知道,爱丽丝承受着多大的压力。谁也无法否认,钱总能让情况好些,尤其是做母亲时。

“那我在那儿设个大门好吗?”

迪伦的声音惊到了莎拉,让她回过神来,考虑眼前的事。

“好,这段时间还要把它锁住。我觉得那小屋不安全,可别害谁受伤了。”

迪伦点点头,但他在用好奇的眼神打量她。莎拉在一张种植计划图上乱画起来。她无法直视他。她想,他肯定知道了。她真希望能跟人谈谈,但她又知道保守秘密的重要性。连自己的秘密都保守不好,还怎么能替别人保守秘密呢?

“好的。”迪伦站起身来,“我也该走了。天黑得越来越早了,白天变短了。”

“是啊。”白天,黑夜,莎拉说不清哪个更糟糕。白天她可以不停地做事,但她也得伪装给所有人看,从拉尔夫到爱丽丝,甚至还有邮递员,假装什么事都没有,这让她疲惫不堪。夜里她能停止伪装,不需要再假装,还可以睡觉。但她睡不好,也无法控制她的梦境。他出现在她的梦里,她就会醒来,满脸是泪,努力忍住啜泣的冲动。她不能弄醒拉尔夫,不然她该怎么说呢?她该怎么解释她的伤心呢?她叹了口气,又拿起一盒卡斯达酱。她的大脑这些天从没歇过。一切的一切在她脑海中转来转去,不分白天黑夜,好像一台运转的洗衣机,装满思绪、恐惧、担忧,却没有答案。

她想他,天哪,她好想他啊。

她拿起刚刚用过的马克杯,把它们带回了厨房。厨房桌上放着一份《匹斯布鲁克广告页》,肯定是拉尔夫或是某个员工刚刚在读。莎拉允许所有员工进她的厨房,因为她觉得应该让他们都感觉像是这个家庭的一分子。厨房很大,还有一扇通往后院的后门,所以他们不需要通过房子里其他部分,就能进厨房,庄园办公室、茶话室、精品店,庄园的全职员工加起来就十多个。通常,下午五点他们就都下班了,这条规则也不会给她带来太多不便,她还觉得这是件好事。

她低头看看那张纸。左边那页上有他的照片,他那可爱的面庞、善良的微笑、标志性的花白头发。

悼念朱利叶斯·南丁格尔的追念仪式……

她坐了下来,重新读了一遍细节,晕乎乎的。她知道葬礼的事—这是个小镇,消息很灵通。他的葬礼很低调,但这个追念仪式却是对所有人开放的。任何人若是想朗诵或发表悼词,只要去书店找艾米莉亚就行了。

悼词?她不知从何开始,也不知该怎样结束。她怎么才能用言语表达他的好呢?她能感觉到,一拨可怕的悲伤又要袭来,毫不留情,让她没办法阻止。她抬头望着天花板,做了几次深呼吸,只要能从悲伤的魔爪下逃脱,任何方法都行。她坚强了太久,好累,斗争得好累,但她不能崩溃。随时都有可能有人进来。